天花板高得出奇,合身的西装叫他有些不适应。
周围几台竖在角落的摄像机,扮演着亲朋好友的角色,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十分突兀的,脑海里回忆起某位女性的脸蛋。
……与其说是回忆,倒不如说是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一个场景,齐肩的黑色短发,高挺下弯的鼻梁,漆黑的瞳孔闪烁着傲慢的精光,举手投足间都是麻烦的气味。
为那样的女孩儿披上婚纱,在热切的祝福声中与她许下誓约,他一度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些被他隐藏在角落的回忆与海誓山盟,跟发了疯似的向他涌来,仿佛置身于在海面摇曳的小舟,等着身下的漆黑漩涡将他淹没。
下一刻,漩涡不见了。
远处的天际传来震人心魄的响动,好似在他周身投下一个能够净化一切的光圈。
驱赶黑暗,驱赶潮湿,驱赶那名麻烦的女孩儿。
时隔多年,耳边再度回荡起《仲夏夜之梦》内,门德尔松所作的第五幕前奏曲。
并不庄重,也不神圣,只叫人心儿直颤,道不出情绪。
最上和人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憋在胸腔的气,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大门向两边缓缓打开,刺眼的阳光洒落进来,只觉得炫目极了,险些叫他睁不开眼。
三位新娘相互挽着手臂,一步一步,义无反顾地踏着无法回头的路,三道纯白的长纱拖着地面,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每响一声,他的心便猛颤一下。
这般宛如梦境般的场面,哪怕是他这样的人也无法镇定下来,垂在一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不着痕迹地掐了掐大腿外侧的肉,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可他又认定这是无比真切的现实。
他纵然是失去了十分重要的人,难以挽回,即便用一生去回忆都不足为奇,就算是这样,他的身边也还留下什么才对。
这些留下的,极为珍贵的,一度失去的。
竭尽全力让这些不随风飘走,今后去成为这样的人吧。
……
……
教堂外,置身于不远处建筑阴影下的两人,听着隔空的第五幕前奏曲,好似双脚生根在了底下,挪不动步子。
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方向,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那边传来的音乐愈是高亢,种田梨纱脸上的笑便愈发牵强,在得知这件事的那天,她甚至大大方方的说了些祝福他们的话。
而咲良彩音却与她完全不同,各式难听的粗鄙之语,毫不遮掩地骂出了口,甚至叫人感到一丝痛快。
种田梨纱想,她们到底是不一样的女孩儿。
想到这,假笑忍耐到了极限,嘴角不听话地向下瘪了瘪,便再也翘不回去,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外冒。
“……不许哭。”
她双手抱着瘦弱的肩膀,强忍泪水,红着眼睛看向身旁的女孩儿。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像她一样呢。
“我若是在此时落下一滴泪,我便不是咲良彩音,所以……你也不许哭。”
她不晓得咲良彩音能否理解她的心情,只觉得叫人心生嫉妒,嫉妒她这洒脱而浪漫的性格。
如此,种田梨纱又是落下惹人心酸的泪珠,无力地靠着墙壁,双腿好似被抽离了力气,轻颤着弯曲下来,将脸埋进膝盖。
就算站在同样的立场,种田梨纱也能感受到自己与咲良彩音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沟壑。
那是一种不可逾越的什么东西,甚至要比像那些女孩儿似的,成为他的附属品这件事,更加难以跨越。
在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的挫败感,从这个女人身上接着感受到了一次。
“彩音果然,是个坚强的人。”
倔强站立的女孩儿,默然地听着她的哭声,将目光投向远处,湛蓝的天空干净得叫人感受怅然若失,微颤的手指轻轻缠绕起已蓄长的黑发,发出似有似无的叹息。
在这多愁善感的蓝天下,初夏的风儿平等的吹在她们身上。
有的人蹲在地面,轻声啜泣。
有的人抬头望天,装无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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