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冷汗涔涔地看了看那孔雀绿衣裳的少年,又看了看披着大氅周身散着寒气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李院首,齐齐躬身行礼。
李院首恐怕要大发雷霆派人去请陛下将这出现在幽鸣轩里的所有学子都惩罚一顿吧?
谁知李院首非但不曾生气,反而笑吟吟地解开系得紧紧的大氅,递给了身边哑巴似的护卫。
穿着夹棉暗金织就的锦袍的她,依旧与四周少年格格不入。
“李院首,这屋子里热,您要不把这衣裳脱了?”
“是啊李大人,这一屋子男人,您……也没必要羞涩得像个姑娘似的。”
挽翠在一旁替这人捏了把汗。
若是被黄舒知道了……这人在格物书院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不了。”她笑笑,走近了桌子,“前几日受了些风寒,还没痊愈。”
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跃跃欲试地拿起孔雀绿衣裳少年搁在一旁的茶碗:“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大人,这是沥城首富卢家小公子,卢俊卢公子。”
沂俐瞄了一眼身边那昂首挺胸骄傲得活像一只花孔雀的卢公子,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鬓角,摘下一根长发藏在指尖。
“有幸见过你姐姐。”她礼貌地勾勾唇,“和你姐姐长得还挺像。”
性格也像——一样傲慢一样不知收敛。
她伸手绰起散落在桌面上的骰子,塞入茶碗中,盖上盖子晃了晃。
修长手指飞速划过,不过咽下一口茶的时间里,那只摇晃着茶碗的凝脂手腕猛然停住,看得人眼花。
“赌吧,大还是小?”
宽大袖袍一甩,霸气侧露,众人见她眼神睥睨,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瑟瑟缩缩地下注了。
“你呢?”她转头望着一旁身穿孔雀绿衣裳的少年,笑得意味深长,“你这个罪魁祸首不表示一下是不是不太说得过去?”
以手掩唇咳了两声,细细回想着她刚刚听到的声音。
是小。
“赌小。”
他挑衅似的瞟了身边这位李大人一眼,鄙夷地加上了一句。
“本公子赌三千两。”
三千两?
四周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卢公子听着这窃窃私语声后越发地挑衅。
“三千两——黄金。”
众人面面相觑,瞅瞅那拽到不行的卢公子又偷瞄笑得云淡风轻的李院首。
李大人的眉心不动声色地跳了跳,她挑眉,捻起藏在掌心中的那根长发,那长发被她捻在指尖,注入了真气变得坚硬。她将那长发伸入茶碗之中轻轻拨弄了三下,随后指尖用力将那根发丝捻为齑粉后打开了茶碗。
茶碗的盖子被指尖弹飞,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十五点。”她耸肩笑笑,“三千两黄金,没了。”她笑嘻嘻地将那三千两黄金朝着自己拨来。
“不可能。”孔雀绿衣裳的卢公子拨开人群走到了她的身边,“怎么可能?”
“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李立负手,笑吟吟地望着他:“愿赌服输。卢公子,请吧。”
“你若是想再赌,在下就陪你赌。”她笑容谦谦,赫然一副君子模样,“不过……在下可不能保证您父亲给您买肉的钱不会被您输没了……”她抬手,虚虚指了他嘴角没有拭去的油渍,“是西市那家烤鸭吧?味道如何?”
卢家公子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格物书院日日只提供斋饭,不允许学子沾一点荤腥。
若是违反了院规沾了荤腥,那么不好意思,你第二日会在格物书院的山脚下醒来。
价值三千两黄金的银票“啪啪”拍打在沂俐手心,她笑吟吟地将茶碗中的骰子倒在了木质地面上,撩起袍子,露出穿着鹿皮靴的脚踩了上去。
众人只见着李立李大人脚尖在地面上转了转,再抬脚时,那三枚骰子早已碎做齑粉,只留下地板上深浅相同的三个小坑。
“看在这三千两黄金的面子上本院首饶你一回。”她笑吟吟地弯下腰去,将那点粉末踢入地板缝隙之中,“你服吗?”
赌也赌不过,打也打不过——刚刚那一只茶碗盖和三枚骰子足以说明,拼后台也拼不过……卢公子虽然有些纨绔,却也能审时度势,乖乖地陪上满面笑容。
“服,当然服……”他低着头顺势擦去额头上沾着的一点冷汗,在沂俐的逼视之下乖乖掏出怀里剩余的银票。
“李大人,都在这儿了。”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哭腔,“没了,真的都没了……”
沂俐接过那银票,大致数了数,笑吟吟地拍了拍卢公子的肩膀,带着她那不苟言笑的护卫脚不沾地地离开了。
“可恶。”卢俊一拳砸在了幽鸣轩的柱子上,那柱子安然无恙,倒是卢俊的指节磨破了一层油皮。
“嘶……”他一蹦三尺高,揉了揉手,“疼疼疼……哎呦疼死小爷我了……”
“卢公子,您看那银票之事……”
“小爷我怎么可能忍?陛下没这么对待过小爷我,王老头儿也不敢拿小爷我怎么样,偏偏就是这个李立……”他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不就是个侍从么?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侍从?你看他刚刚先是毁了碗盖,又是踩碎了骰子,这是一个侍从能拥有的武功?”
“我不管。”卢俊被沂俐压了一头有些不爽,“小爷我来到这格物书院还没收到过如此欺辱。”他恨恨的踢了一脚磨破了自己指节的柱子,“再者,小爷我可不想日日吃草度日。”
最后一句提醒了在座不少学子。
吃草度日……
沥城冬日只有青菜,他们日日喝着青菜豆腐汤配着馒头,早就吃腻了……
不少人想起那寡淡得不加一滴油腥甚至连盐巴都放得很少的青菜豆腐汤,便也心生不满。
规定是规定,只是这条规定似乎从来都不曾有人执行过……
“走,咱们这就去把那银票抢回来!”
“是啊,小爷我早就看那人不顺眼了!”
“抢?你也不看看那李立武功有多强。”
“他一个人,难道还能对付得了我们这么多人不成?”
事实证明,沂俐能不能对付是个问题,但她小院子里的机关可以。
当半夜格物书院大半学子悄悄摸近她那位于半山腰的带着小花园的小院时,坐在床上打坐的沂俐被猛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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