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训的日子总是漫长,抄家训外加还要完成夫子作业的日子就更加漫长。
漫漫长日,唯有用毛笔投壶能勉强消磨悲惨的心境,根据苏嬷嬷这段时间的统计,这些天东璜岚所用废的毛笔比往日里大涨了五倍。
这日傍晚,东璜岚又在屋里恶狠狠地抄家训,笔力透过宣纸,在毡垫上留下层层叠叠的墨痕。
“小姐!”桂花酥上气不接下气地小跑进小院,“咚”的一声磕在门檐上,立时疼得没了声儿。
东璜岚忙放下毛笔跑到门口便要扶起桂花酥,“撞到哪里了,要紧么?”
“是,哎哟,方才有只受伤的鹤直直落进了夫人的院子,翅膀上上还插着箭矢。”桂花酥惊魂未定地回道,“不会是有人要攻打我们府了吧。”
东璜岚心里顿时收紧,鹤乃是东璜家传急信所用,可日行千里,又极为灵性,寻常人别说射中,连鹤影只怕都难以看清楚。如今就这么跌落进院子,怕是不好。
攻打当然不现实,借传信的鹤,当然是传威慑之信。
像是印证了什么,此时,苏嬷嬷也走了进来,“夫人请小姐去书房。”
东璜岚点点头,心事重重地向君夫人居住的清芷榭走去。
还没到清芷榭,东璜岚就遇到了神情严肃,正准备离开的两位哥哥,尤其是走在前面大步流星的东璜萧,面色冷得要结了霜。
“笙哥哥,萧哥哥。”东璜岚乖巧有礼貌地叫哥哥,声音甜甜的带着点奶音。
东璜萧微微点头算是回礼,似乎想说什么,与身后的弟弟目光交错了一瞬,便先行离开了。
走在他之后的东璜笙收到眼神,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轻轻走到妹妹身边俯身问道,“家训十册,你能背下来多少?”
东璜岚睁大了眼睛,小脸忽得涨红,尴尬地低下头,小声老实地回答,“粗略能记得的约莫十数之一,若论背诵,那可能……不足百行。”
东璜岚越想越自卑,两位哥哥都能过目不忘,十四岁便双双在书学与武艺上入了学者境,更是轻松便可倒背家里的藏书。
“没关系,我和你萧哥哥也是十二岁之后才逐渐开智的,这事儿急不来。”东璜笙骨节分明的手扶上妹妹稚嫩的肩膀,从掌心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待会儿母亲若问起你的功课,直言便罢,不过今日夫子来找母亲时似乎对你多有褒奖,那些个背不下来的也不必强求。”
东璜岚委屈巴巴地瘪着嘴问:“娘为什么对我尤其严苛?我手都抄酸了。”
东璜笙顿了顿,少年清澈的眼底腾起一层薄雾,令人看不清情绪,“如今……母亲也是心急,你要理解她。”
“岚儿。”
兄妹二人没有注意到,此时,君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们身后。
她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捏了捏东璜岚泫然欲泣的小脸,说道:“你可知道夫子对你的评价?”
“资……质平庸?”
“错,是个惫懒贪睡又贪吃的好孩子。”君夫人的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的纹路,左边的鬓角上甚至也露出一根没有仔细藏好的霜发,“聪颖的好孩子。”
东璜岚看着那根白发出了神,完全没有听见夫子竟然夸奖了她,只一心在想,娘自从雨师的事情之后看上去老了许多。
娘才三十有四,就有白发了……
可……自己这么弱,距离能帮娘亲和哥哥们分忧还有好远好远。
不仅帮不到,还总惹娘生气。
东璜岚越想越难过,忽然一头扎进君夫人的怀里,眼泪不争气地湿了娘亲的裙摆。
“这是怎么?”君夫人连忙抱住低声啜泣的女儿,一旁的东璜笙和听到哭声赶忙从阴影中走出来的秦木面面相觑。
哭了好一会儿,东璜笙才在君夫人的裙摆上抹干净了鼻涕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娘,雨师的事情是不是牵扯出我们了?”
东璜笙的瞳孔
君夫人极轻地叹了口气,摸着女儿稚嫩的脸,擦干上面残留的泪痕,柔声道,“有爹娘和哥哥们在,岚儿不用担心。”
“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东璜岚皱了眉头,气呼呼的小脸却明明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那只受伤的鹤是替表哥们送的信么,信上说了什么?”
“岚妹如何得知信从何来?”东璜笙问道。
“我猜的。”东璜岚老老实实地回答哥哥。
君夫人显然有些惊讶,看来夫子的判断没有错,小女儿的确资质聪颖,极具灵性,又是个刨根问底的孩子。
既然此事是不可能瞒过她了,不如以引导的方式告知一二。
思索片刻,君夫人便将适才与两位公子的议事内容择选部分讲给女儿听,“岚儿猜的没错,鹤的确是他们的鹤,但是这信却并非出自二人之手。”看着女儿乌亮亮的眼睛,君夫人继续说道:“字迹模仿得天衣无缝,可惜纸张却用了二层檀皮宣纸。写信的人一定非富即贵,习惯了这样的宣纸,却并不知其价格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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