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阴雨滴落在刘邦仰起的苍老面孔上。
短短数月的时间。眼下的汉王看起来却比之前苍老很多,原本还黑白相间的丝发,此时已经是花白一片。
雨中,他睁着双眼仰望苍穹。脑海里不停的思索。
一把雨伞突然从身后探出,为他遮挡雨滴的同时,也打断了他脑海中的思绪。
吕雉一手提起自己的裙摆,转身到了刘邦的眼前:“秋雨虽柔,可汉王也不能这般在雨中站着啊。时间久了会着凉的。”
“本王,只是想安静的想些事情罢了!”叹出的气宛若一阵白雾散开,刘邦转而看了眼吕雉:“你是觉得本王这身子骨老了吗?还没有那么不堪吧!”
说着,刘邦又往前跨出两步,伸出一手,看着那不大却密集的雨点低落在手心:“还不至于这点小雨都经受不起。”
“可您有什么事不能回行辕中想呢?即便无碍,臣妾也不想看到汉王如此。”
“有些事,你不懂。”
“进了那行辕,本王就觉得自己像是进了棺椁。若是死人进去也就罢了,活人进了棺椁,静不下心啊!”
“那臣妾留在这里陪着汉王。”说着,吕雉也将头顶的伞移开了。
刘邦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嘴角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听说前段时日,成信候已经在河东等地征召了五万兵士?”陪同刘邦安静的站了好了一会,吕雉才开口问道。
也许是不想刘邦一直这个样子在自己的天地里思索。可吕雉一时间又不知道能够说着什么。
在她看来,似乎除了军中的事情,说其它的刘邦也听不进去。
可谈及这些事,刘邦也只是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
面对如此情况,吕雉脸上的淡然收了收,眉头渐渐蹙起:“既然如此,也就是还有十多万大军可以调动。当初我们进汉中的时候,情况可比现在还要遭,那个时候不都挺过来了吗。”
“汉王何不想想当初,想想当年的遭遇,想想当年为了出汉中而做的隐忍。”
想当初。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一开始也许真的有把握,也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可无论原因为何,都是在一开始的时候最有心劲。此时让想的,自然不是当初做了什么事情那么简单。
起起伏伏,已经让刘邦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心境不同,想当初,真就能够找到那种感觉吗。
“就像是你我初识的时候吗?”刘邦终于转过头来,“你现在想起我们的当初,心中又是一番怎样的感受呢?还会有那时的任劳任怨吗?!”
“本王知道,你一直容不下戚姬,总觉得她只会蛊惑君心,让本王不务正事。”
吕雉的眉头不由的蹙的更紧了,她低下头不去看,语气却多了一丝冰冷:“这能一样吗?”
“不一样吗?”
雨水已经打湿了衣袍,二人的丝发和脸颊也都是湿漉漉的。
刘邦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你怕本王会因为戚姬而冷落了你和国事。可你知道吗,你有你的尽心,她有她的柔情。”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作用,就好像丞相跟成信候不同。你可以陪着本王商谈这天下大事,可却没有她身上的柔情。你有你的孤傲,她有她的娇柔。”
“她在与不在,本王该陪着你的时候还是陪着你。无法在你身边化解的愁,本王终不会在你的身边,就好像今日这般,一个人在雨中。如果能够想开一些,你又何必对她那般的冰冷。”
吕雉忍不住瞪了刘邦一眼,那犀利的眼神换了其他人,估计都会在此时闭嘴。
可刘邦还是要说:“可另外一方面来说,你想不开,也看不透。所以当初处处针对,冷漠至极。就像你不知道在本王心中你们究竟是什么位置一样,本王如今也看不透这天下格局。同样是想不开啊!当初虽然没有多少大军可以调动,可霸王也还没有想着彻底消灭本王。如今跟当初所面对的不同时,想当初,又真的能有当初的那种心劲吗?”
吕雉低头抿嘴,偶尔会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却依然是不说话。
也许刘邦说的对,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想当初来解决。就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尽管戚姬已经死了,可心中也再也找不到戚姬没有加入时的那种感觉了。
拿得起,不见得能够放得下。若是连已经丢了的都放不下,又如何能够放下还在手中的,去回到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时候呢。
“就像你生气时喜欢摔东西。本王心里这烦闷,只有这连绵阴雨可以化解了。你让本王回行辕去,那岂不是要被憋闷坏了吗。有些事,只能一个人懂,本王不懂你心里的火气,你也不懂本王心中的憋闷。”
吕雉的心境一变再变。她甚至开始想,明明是自己来安慰刘邦的,可为何到了现在,自己竟然被他给说进去了?!
无论想当初对也好错也罢,自己不过是想他振作一些,不要被眼下的局面压垮,可现在自己的内心都好像崩塌了一样。
紧闭双眼,她用力的摇头,滴落在丝发间的雨水溅出,盘发变的凌乱。带着阵阵急促的喘息,她猛地转身跑开。
刘邦静静的看着吕雉那背影许久,一直到走远了看不清楚。
那被丢弃在一旁的伞,被风吹的反转,去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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