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一把麦麸投入鸡笼,她又将手中剩下的放入鸽子食槽,刚从屋中收拾完就出来喂养家禽的女子拨回下垂的鬓发后叉腰佯怒道“是不是今天把魂儿丢在主家了?自下午回来就不言不语,吃完饭就可这坐着望天,这漆黑一片有什么可看的!”言毕微微嘟嘴的女子也抬头望去,新月弯窄却不失清丽,繁星灼灼下哪里是什么漆黑一片。回过神儿来的中年男子看向叉腰佯装微怒的妻子,见他望来,她嘟起的嘴角终是没忍住瞬间化做上扬的新月,他静静看着她,柳眉轻曲亦是弯弯如新月,他额间的愁云略微消淡后呢喃道“是啊,这一池夜色哪比的过你的皎澈。”
姜序字次伦,祖上两代皆是渔州有名的博学之士,祖父姜疏曾是从五品的朝议大夫,致仕后因北方寒冷便举家迁来渔州养老,父亲姜昱更是了不得,不到二十的年级高中二甲进士,而立之年官居从四品的国子司业,然不知何故在得罪了当时的吏部尚书后便被贬为雍州长史,一任就是五年。尔后据说是姜序的祖父姜疏携重礼登门张府,以年老体弱近下无儿女照料为由请求渔州牧也就是张鸿的爷爷想办法把独子姜昱调来渔州,言语不经意间透露出报效之意。就这样,年纪不到四十的姜昱带着妻子与十多岁的姜序来到了澜澈江畔。
中年男子难得露出一丝温柔,他轻轻拍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妻子坐上来,年过三十的女子依旧俏丽,白皙脸颊抹上两点桃红,她背倚在他怀里望着星空问道“相公,今日可是有什么事?”他不答,只是闭上眼把鼻尖凑近她的秀发里轻嗅,她转过身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好看的杏眼流光溢彩,她一字一句坚定的道“你我二人相濡以沫十多年,人生转瞬已过半,还有什么事不能说与我听?难不成相公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辛?”他试着张了几次嘴任终化作一个凄苦的笑,看着他这从未有过的表情,她含笑的杏目神色一凛后好像有了些明悟,轻快的站起转过身子,如小女孩般前倾着伸出玉指戳点在他的额头娇声道“你这个家伙如今哪里还有当初我序哥哥的样子!”听得这许久未听到的称呼他又缓缓闭上了眼,沉默良久,他低下头依旧不语。
被唤作‘小韵’的女子蹲下身直视他苦涩的双眼,强挤出一个令人怜惜的微笑说“相公要离开还是要我离开,或者…我们一起离开?”姜序嘴唇抖动却发不出声响,眼角两滴泪水滑落,从小能言善辩的他此时发现在自己深爱的妻子面前发声竟是这般艰难,开口即死别!其实说与不说劫难终会到来,他姜序不怕死,他怕的是看见妻子知道自己将死后的悲伤,他怕的是妻子定会毅然决然的陪着自己赴死,这人世间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啊,好想她可以独自活下去,但他知道自己的言词抵不过她的倔强。恍如初见,军务处之中那欣然赴死的倔强,‘民女邬韵不愿以这一身清白换一世将就,请大人赐民女一死!’
夜间无人的长街上,被庄荀偷袭一脚踹倒的张鸿翻了个身仰面望着漫天星辰久久无言,庄荀倚着书院大门一口口的不住灌酒。张鸿侧过头看向一直饮酒的庄荀说“我知你酒量,就这一坛你还是没问题的,别妄想醉遁了。”庄荀苦笑道“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坏消息接踵而至啊!一而再,还有再而三吗?”张鸿起身坐在地上颓然道“没了,你怎么知道第二个坏消息的?”手腕向外一甩庄荀把酒坛旋转着抛向张鸿说“我看你无奈望天就知还有事,你见我拼命饮酒欲遁去也知我看出来有事,何必再明知故问?真没劲!”张鸿伸手接过酒坛正欲张嘴却听那边庄荀继续道“真他娘不愧是实至名归的渔州第一才子啊,凌子逍这狗东西三年前离乡时的一句话真一语成谶了啊!我是真烦他,阴险卑劣又比我聪明比我有才华,长的也不比我丑,还好他打不过我,我想揍他就能揍他!”一大口酒下肚张鸿起身道“三年前凌子逍临行前的怀疑我们都是不愿相信的,这三年间我家派人也做过暗中调查,不过无果,直到今天…沐延啊,能陪我走一趟吗?”庄荀沉默半晌开口道“走吧,就当去给小韵姐作个道别。”张鸿闻言脸上浮现痛苦之色道“你最会说话了,小韵姐也最疼你,劝不住吗?”庄荀眉间略显怒意道“你高看了我的本事,低看了小韵姐的倔强,那我问你,你能不去吗?”张鸿无言拎着酒坛转身离去,长叹一口气庄荀迈步跟上。
四个城门卫兵聚在一起闲聊着,忽听得脚步声临近便立刻一齐望去,待看清来人后即刻整齐行礼道“参见两位少主!”前面的张鸿面无表情挥手示意开城门,后面跟着的庄荀也没有言语,打开城门看二人走远几人才私语道“少主和庄公子深更半夜这是干嘛去?看面色不善啊!”“嗨~兴许又吵架了,这是出城切磋去了!”“嗯,老王猜的不错,估计是打架去了,只是有点我想不通,你说庄公子那孱弱的样子,怎么每次打架都是他嬴?”“老钱啊,说你笨你还不服,那肯定是咱少主看庄公子一介书生让着他呗!”
凉风拂面,微寒,庄荀把双手缩进袖口,脚步声惊起几只乌鸦飞远了。还是张鸿打破了宁静“姜大哥建的这宅子不近啊。”庄荀没好气说“还姜大哥呢?心真大!”张鸿听到挖苦没有回话,庄荀则自言自语说“小韵姐怀念村中生活,这离城三里的宅子哪像是一个七品长史的府邸,不过就一圈篱笆三间瓦房罢了,那篱笆还是咱俩建的吧 …”又是久久无言。
喝完最后一口酒,张鸿将手中酒坛扔向远方,碎裂声吓了身后走神的庄荀一跳,后者没好气道“哼!一会儿到了可别指望我帮你!”张鸿沉声说“只要今晚我去了,其实就不需要动手了。”庄荀不知如何接话,半天才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想吃小韵姐做的宫保鸡丁了。”张鸿苦笑说“那你让她再给你做啊,她指定愿意。”快走几步庄荀终于与张鸿并肩而行道“不敢吃了,怕到时候吃了忍不住对你出手。”张鸿侧过头一脸挑衅说“其实你打不过我。”庄荀对视回去不服道“可我至少能保着他俩离开渔州。”对视中俩人突然放肆大笑,哈哈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远。
吴州与渔州的边境有一个小村子,村子很小也没什么名字,一共就不到三十户人家,好在这里土地肥沃,村民生活也足够安逸,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是个姓邬的秀才,邬秀才考了半辈子才中了个秀才,前半辈子就只读书了,待成家时已经三十多岁,秀才的身份还是让他娶了村里最美的姑娘,没过几年妻子为他诞下一女,遗憾的是妻子产后大病一场尚不待女儿会说话便故去了。妻子的离世也让邬秀才想开了,他不再纠结于科考,而是安心在村中做了个私塾先生,教村里人读书写字。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邬秀才不这么想,他从小就教女儿读书写字,一晃十几寒暑,这个姓邬的姑娘迎来了自己的豆蔻年华。她叫邬韵,一身粗布衣衫遮不住她的清丽,婉若一滃碧叶里最先绽放的白莲,出淤泥不染,散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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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妖。
世事无常,人生路上充满了太多突如其来的厄运,人皆如此,不同的是人对面厄运时的态度。吴州渔州的边境上有这么一伙儿水匪,人数也就百人,再袭略几个小村子后终于引起了渔州官府的震动,派兵围剿下只剩三十来人逃到了邬秀才的村子。不知姓名的老村长紧张到走路都颤颤巍巍,但他却有条不紊的安排村里人把妇孺都集合在他家,拿着锄头他倔强的要带着村里男丁直面水匪,出院子前他回头对邬秀才说“邬先生啊,一会儿你可要守住这扇门啊,老朽一定能带着这些小子坚持到官兵到来,以后村子就拜托你了。”队伍末尾的邬秀才本在四处打量想找件趁手的家伙,闻言疾步来到老村长身边一把夺去了他手中的村头,拿着锄头邬秀才倔强的朗声道“村长,看清楚了!读书人一样拿得动锄头!”老村长一呆,旋即直起了腰板推开院门四平八稳的率先走了出去。邬秀才回头冲女儿一笑说“别怕,爹去去就回,一会儿官兵就到了,到时候你好好看看有中意的不,咱渔州的兵,威风的紧呐。”
老村长的院门打开,一个英武的百夫长率先进门,他手中剑还滴着血,一对对士兵紧跟着进入后左右列队站好,真威风啊,只是士兵身后却没了其他人,为首的那个英武百夫长对着满院妇孺深鞠一躬…从此无名的小村子成了有名的寡妇村,妇人们倔强着相互抚平彼此的悲伤,她们自觉拿起男人留下的锄头,在这个不大却称之为家的土地上继续耕种。屋漏偏逢连夜雨,次年河水泛滥,良田尽毁,寡妇村的女人们相互祝福着开始了彼此的流亡。这年,邬韵十五岁,地之大千千万万里,地之上再无一亲人。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简单的包裹,粗布的衣衫,少女呢喃着小时候父亲教自己的一篇《桃花源记》里的词句,美丽杏眼满怀希冀的望向那小鱼洲城头,快了,马上就到这‘卧江桃花源’了,我要在这里好好活下去,邬韵这般对自己说。小鱼洲的繁华着实乱了她美丽的杏眼,还好运气不错,几次碰壁后终于找到一份生计,在一家不大的酒家里做帮厨,虽然薪水少得可怜但好在管吃管住,老板是个和蔼的老者,人蛮不错的。春去秋来,夏至冬离,又是三年过去,十八岁的邬韵依旧如莲花般可人,莲花白转红,普通屋舍再难遮她散发的幽香,市井流传着美丽厨娘的故事,她酒家也因她的存在越来越好。
今天生意火爆本是好事,不过店里唯一的店小二却生病休息了,邬韵只得与老板一齐客串起店小二来,她不断奔波于后厨与大厅,那群男人看向自己垂涎欲滴的样子让她好生厌恶。一盘菜起,这也是她拿手的宫保鸡丁,这是最大那桌客人的菜,听主厨说那还是群大人物,里面有个御侮校尉的堂弟,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她熟练的端起菜就向那桌走去。
最近听说有家酒楼的厨娘甚是美艳,秦谷为了一见芳容便请一众弟兄在那设宴,兴许注定的缘分,今天店里店小二竟然不在,那个厨娘来来回回在眼前传菜,那个俏呀~怎么形容呢,就是,就是,他也不会形容,总之就是馋!她比这一桌子酒菜解饿!秦谷死死盯着前来上菜的邬韵,看起来真是美味啊,早没发现这小酒楼里竟有如此珍馐呢!邬韵放下菜,面对秦谷饥渴的目光她回以一个无奈又不失礼仪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刚行一步的邬韵感觉自己的翘臀被人捏了一把,她强忍愤怒与羞辱回头对秦谷恨恨道“这大庭广众的望请公子自重!”秦谷没松手,松不了呀,这弹性、这手感、这、这、这,这摸不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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