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了毅虹这样的知识分子,群众乐开了花。提亲写红庚、上梁书贺联、红白喜事随礼掌号簿等等,只要是文化活儿,哪里离得开她?毅虹更是乐此不疲甘之如饴。回乡已过去了大半年,仍然备受青睐,很自然,她成了十里坊的香饽饽。可是,毅虹就像挨了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生理期一再推迟,让她烦躁不安。过去偶尔也出现这种现象,那只是迟到三五天而已。然而,此次大不一样,她早也盼晚也思,已经等待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焦虑使她夜不能寐,她祈求着,等待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而盼来的还是痛苦和泪水。同学悄悄地为她到医院咨询,医生说,有可能是青春期月经调节轴发育不良,还是面诊为好。
毅虹也弄不清楚这是啥毛病,能不能治好,平添了不少恐惧。这么大的事,她实在扛不住,思来想去还是让娘拿主意吧。
从生产队放工回家,毅虹手脚麻利地做完午饭,七碗粯子饭和七双竹筷子整齐地摆放在桌面四周。桌子正中是一个盛满豆瓣咸菜汤的瓦钵头。这只钵头也是毅虹家唯一容量最大的用以盛汤盛菜的餐具。
毅虹娘得意地夸赞说:“到底是我的丫头,这么快就做出了中饭,在十里八乡像你这样出手快的姑娘不多。”
毅虹把娘拉到屋后,说:“娘,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神经兮兮的,让你爹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在搞什么鬼名堂呢,饭快凉了,吃了饭再说啊,乖。”
“好吧,听娘的。”毅虹嗲嗲地答应后,大声喊,“爹,兄弟姐妹们,吃中饭啦。”
一家七口围桌而坐,清晰地听到咀嚼饭菜的啧啧声和筷子碰碗的啪嗒声。
“哇——”突然一声呕吐,毅虹皱眉捧腹,立马去了屋后。
她蹲在水踏子上,把饭菜吐得精光,清澈的河水中鱼虾追逐着呕吐物。她双手捧水洗脸嗽嘴后,又发出一串串呕吐声,肠子都快吐出来了,可什么食物也没有,只有一口口苦水和黏液。
也不知吃了什么幺蛾子,让她吐意不断,难受极了。她起身回屋,岸边干枯的杏树和树枝上挂着的干瘪杏子,使她脑海中浮现出半青不黄的酸酸的杏儿,让她嘴馋不已,口水不禁流了出来。
她吐掉两口酸水后又回到了餐桌,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毅虹娘说:“伢儿他爹,听说张家儿媳妇怀上了,要吃酸的,肯定是生男伢儿,这下子如了意。嘿嘿,做黄花闺女时不学好,有了身孕,吃中药打的胎,丢死人了。”
毅虹的父亲沈万固把筷子猛地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啪的响声,全桌的人吓得不敢说话,都低着头吃饭。
他沉下老脸,说:“饭还塞不住你的嘴?张家长李家短管你个屁事!你把自家的丫头管好不出丑就行了。”
毅虹娘不敢还嘴,但心里很不服气,有什么不能说的,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恐怕他爹心里有什么鬼吧?
毅虹心思上了头,自己又是作呕又是想吃酸的,不会是怀孕了吧?她紧张起来,放下筷子停止了吃饭,目不转睛地盯着娘。
毅虹娘说:“死丫头,盯着我做什么?你爹对我凶,你倒是学得老像的。”
“怎么了?你不能看啊!老三惹你了?”万固帮着毅虹反唇相讥,看来他对毅虹喜欢有加。
厨房内一片寂静,除了咀嚼声,就是屋后传来的乌鸦呱呱呱的惨叫。
呕吐无情地折磨着毅虹,凭着忍耐力的支撑,家人尚未发现她的异常。但是,生理期消失得无影无踪,胸部膨胀刺痛瘙痒让她惶惶不可终日。难道真的怀孕了?
她带着疑问和忐忑,偷偷地去邻乡找色郎中诊脉。
毅虹一见色郎中,脸刷地一下涨红了,竟然没有说出话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可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微微颤抖。
色郎中什么也没有问就微笑着让她伸出右手,她既怯生生又羞答答地把手放在脉枕上。
本来中医把脉左右手都得诊,因为每只手分寸、关、尺三部,左右所候的脏腑各不相同。
然而色郎中察言观色,已从毅虹紧张和焦躁不安的神情中猜出了个大概,因此直取右手号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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