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虹以三百八十五分的优异成绩斩获全县高考文科状元。据行家估计,清华、北大录取不成问题。
毅虹并不想填报名校,这让很多人不理解。她高中时的班主任,就像她高中毕业时劝说她不要弃保回乡一样,苦口婆心地鼓励她填报清华、北大。毅虹笑对老师:“我喜欢老师。”
在毅虹的心中,跳出农门,吃上定量,拿到工资,已是“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了,还挑肥拣瘦做什么?最关键的,师范院校学费和生活费国家全包。这样,她就可以从牙缝里抠出儿子的生活费来。
白静的处分已被撤销,她又回到市妇联工作。当得知毅虹不肯填报名校的消息后,专程赶到郝奶奶家做她的工作,并真诚地告诉毅虹,今后思锁的生活费由她负责。
可是,毅虹仍然固执己见。她发自肺腑地说:“我没有豪言壮语,更没有宏图大志,只想有一个饭碗,当一名老师,好好培养学生。我决定了,志愿只填一个——海通师专。如果能录取,我每周甚至每天都可以回十里坊陪儿子,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非常感谢你们的真诚帮助,我沈毅虹何德何能?这辈子遇上了郝奶奶、白部长,还有周向城,你们是我和思锁的大恩人。在我人生最黑暗最艰难的时候,有有,有了你们……哦哦哦……”毅虹抽泣得说不下去了。
郝奶奶、白静与毅虹紧紧地抱成一团,各自的眼前都滚动着毅虹在艰难岁月中的一幅幅不忍入目的画面,不禁潸然而泪下。
“妈妈,妈妈,不哭,要像我爸爸那样厉害……”思锁拉着毅虹的手说。
毅虹破涕为笑:“思锁说得对,妈妈不哭,要像你爸爸那样勇敢坚强。”
从怀上金锁的孩子,到金锁从部队回乡探亲以后,这是毅虹人生中最黑暗最艰难的日子。她不知多少回在梦中想念恋人,呼唤金锁,但是她又默默地祈祷,让金锁不要冲动地来找自己和儿子,那样会毁了前程的。
后来,当日子稍稍稳定一点,毅虹希望全家团圆的愿望越发强烈。不仅自己需要,儿子更需要爸爸。然而,金锁一直没有出现,连一封信都没有。是生是死,是婚是独,日子是好是坏,她全然不知。然而她始终认为,不出现总有他的理由,既然爱他爱得那么深,尊重他的选择也是对他的爱。
她就这样,一直等待着金锁的出现,期待着一家三口团圆的那一天。
在毅虹和金锁的生命中,思锁是最重要的。作为从小得不到父爱的孩子,如何教育成了毅虹的难题。
对于一个私生子来说,社会的歧视和别人的诋毁不可避免,毅虹想方设法让金锁一直伴随着思锁成长,让思锁从被歧视的社会环境和自卑心理中解脱出来,用虚拟的父爱滋养他,用虚拟的父亲精神支撑他。在思锁的心目中,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没有父亲的孩子,相反父爱和父亲勤奋拼搏、勇敢坚强的解放军形象时刻激励和鞭策着思锁成长,在他的心里,解放军父亲是崇高的。
郝奶奶、白静也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她们觉得毅虹的选择是正确的,自己的命运哪有孩子的前途重要?能教育好一个思锁,就能培养出成百上千个优秀的思锁,还有什么比培养下一代更重要呢?
广播里每天的新闻毅虹是到点必听,她急于想知道高考第一批和第二批录取结束的时间,海通师专属第三批录取,她想推算何时能接到录取通知书。
按照时间推算,早该接到通知了。白静也为此十分着急。她的远房表哥是海通师专中文科的知名教授,平时虽然没有来往,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趟师专。教授是爱才如命的人,一听表妹的介绍就来了劲儿,那么优秀的考生,本应是读清华、北大的料,竟然填报师专志愿,岂有不录之理?
教授不管不顾地找了一连串领导,还冲校长、组织部长、中文科主任发了脾气,责问他们凭什么不录取毅虹。教授还真冤枉他们了,在毅虹的录取问题上确实尽了力。
问题出在政审不合格。
现在的高考考生也许很难理解当时“政审”的概念,当年,每个考生都要接受这项特殊的调查。
考生报名后,招生办通过邮寄的方式,向考生的父母、直系亲属所在单位、公社(街道),发送考生政治情况调查表,对考生的家庭背景和现实表现进行详细调查。
以此为依据,形成可以录取绝密专业、可以录取机密专业、可以录取一般专业和不合格(不能录取)四种内部掌握的结论。虽然考生并不知道调查结果,但是它决定着考生能不能上大学,读什么样的专业。
高考报名表上只是考生最基本的个人资料,政审工作是在报名之后进行且不影响考试,只要报了名就可以参加高考。因此,毅虹顺利参加高考并填报了志愿就好理解了。
其实对毅虹的政审,比起这些程序来要复杂得多。
当组织部门从调查表中得知毅虹有一非婚生子后,为难了。难道全县的文科状元就这样被拒之大学门外吗?组织部的领导正想就毅虹的问题召开专题会议进行讨论研究。值得期待的是,多数同志认为毅虹人才难得,不应纠缠年轻人过去的失误,应网开一面把毅虹送进大学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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