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时节,城外农户们正在忙于春耕秋收的劳作,锦龄城内却是一片萧条之景。数日前的一桩灭门惨案,早已惹得锦龄城居民人心惶惶,警戒万分。如今又盛传,胥府三夫人染患重疾,暴毙而亡,可竟是连夜下葬,连丧礼都未举办,不免让人难持不惑之心。但碍于胥府尊位,并无人敢起丝毫非议,胥府上下,更是缄口不言,神色拘谨。
胥府后院,一婢女正在浣洗衣物,旁边一男童却是蹲立着,呈瞩目之视。“小少爷,已是午后,你该去书房习字了。”婢女手上动作未停,并未抬头,“你总是跟着奴婢做什么?”“拂香姐,你为何要搬到此处来住?此处乃婢女所住之处,你是我娘的侍女,何须搬来此地?”胥幻厉严相问,言辞中颇有一丝不悦,确不似一般孩童,“是否是那二夫人命你搬于此地?”“少爷多虑,是拂香自愿请命搬来此处的。”拂香依旧认真的浣洗着,“此地乃拂香与夫人相识相依之始,如今夫人仙逝,我只盼于此处能多些回忆,梦中能添些夫人的笑脸。”
胥幻不语,他知道娘原来是婢女,拂香亦是在娘嫁给爹,成为了胥府三夫人后才被娘指名做了娘的侍女。之后更是从胥幻出生至今,全是由拂香照料,所以若是谈及拂香与娘的交情,自可谓是心腹。胥幻起身,对拂香说道,“若是此处更让你自在,你便在此吧。”胥幻转身准备离去,走出两三步后却又停下,转过身来继续说道,“有此时日,便多加回忆吧,此府于我,并无欢快之处,终有一日,我要让此府堙没于世。”
“娘,你为何不将那野种处死,却只是对付那徒有名分的三夫人?”胥渡满是责问,心有不快。二夫人妍姬笑着摸了摸胥渡的头,说道:“儿子,你也不想想,这野种再怎么样,也是你爹的儿子,流着你爹的血,让你爹杀他,虽不无可能,但实在不易。倒是他娘,区区婢女,若不是因老爷喝醉酒让她怀上那野种,而老夫人想要孙子所以给了她一个三夫人的名分,不然此种人物,何须挂心。如今将他娘除掉,剩他那个小娃娃,还能有什么作为。“妍姬满脸都是不屑的神情,”“其实要不是看那女人和大夫人关系融洽,我才懒得对付她呢。我们还是要专心对付大夫人和那胥泽,他们才是这胥府中真正厉害的角色。”
“我不管,我讨厌这个野种。出去狩猎,他次次与我抢,诗画议赛,他又次次高我一筹,最让人可恨的,是在棋院弈棋时,先生竟让我与他对弈。我堂堂胥府二少爷,竟屡次败于他这个野种,况且我还长他几岁,这让本少爷以后出去,还有何颜面?”胥渡生气的将握在手中的水杯猛然抛向地面,摔了个粉碎,倒是把二夫人吓了一跳。
妍姬忙轻轻的拍着胥渡的手臂想让他消消气,“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脾气这么大,把娘吓了一跳。切记在你爹面前,可不能这般任性。你爹最喜欢稳重的孩子,你就算再不济,也好歹装模作样学学那胥泽。至少要在你爹面前不是太让他失望,娘才有可能打败那大夫人呀。”二夫人妍姬与二少爷胥渡还在房内肆意的对话,却不知那在屋外廊柱后的小小身影早伫立已久,此刻更是双拳紧握,面容阴鸷。
“胥幻,胥幻……”一个急促的声音将胥幻从那深眠的梦境中骤然脱离。胥幻睁眼,发现是星桀在摇晃自己,“你终于醒了,不是叫你不要睡吗?我还怕你醒不过来了呢。”胥幻从鹭养府府门的石阶上起身,靠于石柱前,满目倦容的询问道,“找到了?”星桀却是在胥幻身旁的石阶坐下,叹了口气,“没呢,这鹭养府虽说大不大,但好似不同于其他府邸,结构怪异。我与星昀将能找之处都翻了个遍,也未寻得司家小少爷的半点身影。”
“星昀呢?”胥幻环望了一下四周问道。“她也是倔强,我早就跟她说过,此地想来已被好几拨人给搜寻过,而且想来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既是如此,又怎可能还有我们能寻得的?”星桀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她偏是不信,说她听见星轨叔对云姨说过,司幽的娘静养之处,有精通暗格密室的护卫。所以她说司幽既然能免遭毒手,很有可能就是藏于此等隐蔽之处。可就算如此,那般高手都破解不了,我们几个孩子又怎可能获悉此地。”
“暗格密室……”胥幻若有所思,从小弑缺叔也教于他不少此等技能,只不过以往多是纸上谈兵,并不知是否有用。胥幻起身,对身旁的星桀说道,“我去看看。”“等等。”星桀亦起身,却是抓住胥幻的肩膀道,“我陪你一起吧,你还在发烧呢,别一会晕倒了我和星昀又得去寻你。”胥幻差点因星桀的动作本能反击,好在及时收手,并未让星桀察觉到什么。胥幻伸出右手将星桀扶在自己肩上的手轻缓推开,回复道,“好,我们先去主卧看看。”
主卧内,喷状的血迹让胥幻和星桀大致可以想象,此处的遭遇。胥幻看着床上作工精致的被褥,可以猜想此处应该就是司家夫人静养之处。由此胥幻不禁的想起了娘,这个世界,最容易无辜受连,又往往无力自保的,想来就是此些个夫人了吧。身份尊卑,命况如何,好似都是受限于这些老爷本身,或老爷所关之人的裁决。
星桀还在随意翻找着,他觉得此般显然之地,想来并无多大可能造制藏身之地。胥幻却是细细的观察和探测着这房中的一切,仿佛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能给他不一样的线索。终于,胥幻在床边衣柜里有所发现,一个拨浪鼓。星桀也发现了胥幻手上的拨浪鼓,便好奇的拿来把玩起来,“这司家小少爷都六岁了,而且看起来还比较成熟,没想到竟还玩这等幼稚的玩具。”
胥幻却是不这么想,若这玩具真是司家小少爷的,又怎么会丢于这司家夫人的衣柜之中,此府不大,却也应该不至于连放小少爷玩物的地方都没有。可若不是这司家小少爷的玩物,这司家夫人静养之室的衣柜内,又怎么会出现此般幼童所玩之物呢?胥幻并未在意身旁的星桀,而是径直出屋开始搜寻其他的地方。
星桀倒是连忙跟上,一边继续把玩手上的拨浪鼓,一边对胥幻说道,“我想我们还是尽快与星昀会合,然后离开此地吧。就像你之前所说的那样,那锦龄城的人可不像是会就此便善罢之人,我们在此逗留的时间越久,便是离那危险更近了一步。”胥幻并未理会,而是继续在墙壁与地面上小心的敲击着,并认真的辨识着回音。
星桀颇有些烦闷,星昀此般方头不劣也就算了,怎么这胥幻也是如此不听劝?就在星桀怒气将盛之时,胥幻却是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拍了拍星桀说道,“你看那是什么?”星桀便乍然凝神,顺着胥幻所指之处望去,却只是看到一幅落地的字画。星桀上前将字画拾起,仔细端详,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胥幻却是走过星桀身边,站立到字画落地之处,抬起头向上望去,“你觉得此间房像是作何用处的?”胥幻突然的提问。星桀却是看着字画想都没想便回答道,“既然有此字画,想来是习字作画之地,应该是书房吧。”
“你可细细观察一下,此地无书桌,无笔墨纸砚,更无藏书,却仅有这摆满食材的货架,难道不似粮库?”星桀听完胥幻所言,才仔细的将此屋观览一番,发现确实如此。胥幻继续道,“还有这货柜,其他货柜都很干净,却只有这个货柜布满灰尘不说,食材堆的也比其他货柜更满更高。”
“那这幅字画又是怎么回事?”星桀脱口问道。胥幻指着自己面前这个货柜最上面的一格处,木板上钉有一枚钉子:“想来便是用来挂此幅字画。”“粮库中还要摆字画?也是附庸风雅的不一般呀……”星桀却是有点轻笑道,文人墨客,也不至于此吧。“从这鹭养府其他府内装饰和那园林设计都能看出,这司府并非寻常名士,想来不会无缘无故做出此等怪异行举。”
“你这话什么意思?”星桀虽不太愿意相信这个五岁的孩童会懂此番深奥的赏析,却也不想随意的去看轻别人,毕竟这胥幻乃胥府小少爷,比他懂这些倒也可以理解。“此画挂的如此之高,若是匆忙翻找之人,不像会有将此画携起坠落之举,而是更可能将此画直接扯下致这挂绳断落,或更直接的将此画损坏即可。且不说这些货柜都无翻找之迹,又有何人会唯独留意到此幅字画呢?”
“你不就是如此吗?”星桀调侃道,他星桀自是未留意于此的,但他胥幻不就是一开始便注意到此幅字画了吗?“你认为我是在做什么?”胥幻从星桀手中拿过字画后问道。“做什么?不是寻那所谓的暗格密室吗?”星桀并不信他们三个孩童能寻到个什么暗格密室,所以并未上心,只是想着陪他两兜上几圈,也好让他们无话可说的随他离去,以免星昀日后怪他。
“正是。”正在星桀想着如何再劝他们离去之时,胥幻竟轻盈踏墙腾空跃起,三两脚便攀爬至货柜顶端。星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胥幻竟是不简单?胥幻诡秘一笑,将字画挂好于货柜上后,一个翻身沉稳落地。正当星桀想问他此举有何意之时,却发现面前的货柜后的墙壁遽然有声响传来,竟是如那般机关触动时,金属器物的转动与撞击之声。
缓慢的,货柜连同后面的墙壁一同开始原地旋转,不时便旋转至侧面方位,一个昏暗的通道浮现眼前。星桀已是瞠目结舌,胥幻却是趣意盎然的莞尔一笑道,“这鹭养府,果也算个振鹭在庭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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