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似的跑出公司,王吟瑜辨不清方向,只顾沿着小路跑,她一直跑,直到发现不远处就有延绵的小山,她就向山上跑。她的鞋跑掉了,脚被沙砾划破了,她也浑然不觉,她的衣服被荆棘割破了,她也不管。她觉得很恶心,扒在路边呕吐起来,直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也跑不动了,决定停下来看一看。
这是一个夏夜,薄薄的云彩笼在月亮周围,月光暗淡,星辰隐耀,清风带着暑气从山坳间吹来,吹到人脸上,竟然有些清凉,从那边飞过来,是萤火虫,一只,两只,三四只,闪着微弱的光,那么自由轻畅的飞行,它们飞飞停停,有时要伏在植物的叶子上休憩一会,它们是多么自由自在啊,这些只记存在童年记忆里的萤火虫又重返人间。她感觉到极累而心情又是极愉快——她获得了自由与重生。
尽管王吟瑜已经跑不动了,但她还是继续跑——唯有不断地奔跑才能让她获得安全感,她不停地奔跑,风在她的耳边呼呼地吹,朦胧的月亮也跟着一起跑,星子在半空中摇晃,直跑到月光黯淡、星辰无光,她才停下来。借助稀微的月光,她发现前面有座山,在半山腰有座类似庙宇样的建筑,风一吹,还能听到风铃清越的声音隐隐传来。
慢慢地,王吟瑜在这座道观的观门石阶上坐下,一路奔跑着过来,也不知跑了多远,但肯定是很远,月亮已经西斜了,黎明正在诞生,她很累了,一坐下来,就昏昏思睡,这时,她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鞋子已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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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了,双脚火辣辣的疼,黎明前的风真的很凉爽,蚊虫们的夜宴已经散场,她坐在石阶上很快就睡着了。
王吟瑜是被观门“吱呀”的开门声惊醒的,当时,栖息在道观门前那棵苍虬高大的银杏树上的百鸟的叫声正恍惚在她的梦中。一个年纪约莫与赵玉颜差不多的年青道姑发现了她,“呀!”地惊叫一声,扔下扫帚,转身向道观里跑,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青袍的老道姑便过来了,她俯下身,探了探鼻息,忙吩咐后面跟着的几个年青道姑,“快抬进去,准备水与饭食。”
王吟瑜被安置在奉香阁,从此过上了伴着青灯诵经的生活。她们只吃两餐,早餐是稀饭、馒头就自制的咸菜,晚餐一般也是一样,偶尔也会炒个大白菜或是豆腐。吃完早饭,道姑们便诵读经书,有《道德经》、《三官北斗经》、《朝天忏》、《三元忏》、《度人经》等,《道德经》王吟瑜先前也是读过的,但此时再读,心境大为不同,别有一番滋味。诵完经书,道姑们开始分工,有整理经书的,有在厨房帮忙的,也有到后山的菜园锄草捉虫的,王吟瑜的工作便是待弄菜园、锄草捉虫。劳累一天,尽管她很疲惫,但她却获得了这一生都在找寻却不可得的宁静与心安,她心静如水、万事俱寂,她喜欢上这种白天劳作、晚上诵经的生活,仿佛她天生就该这样。
若不是那个雷电交加、风雨如注的夜晚梦到赵玉颜形容枯槁、行将死去,王吟瑜便不会动了回家的念头。在青云观的奉香阁居住了一个多月后,她决定下山看看女儿,便向那个救她的老道姑静月师父告假。静月师父情知她这一去将是不返,并对她一拱手,“居士凡心未了,红尘俗世也未必不是人生归途,若是有缘,居士亦可重回旧地,了此尘心。”“静月师父,并非是我尘心未了,而是家中亲人因我的音信渺茫而日渐憔悴,于心不忍,此次回家,了却凡尘俗事,定当早日诵经奉香。”王吟瑜洒泪别过。
既然失踪的王吟瑜自己走回来了,那么赵淮南涉嫌的故意杀人案就不能成立了,检察院也只能决定不起诉,赵淮南被释放了。
张玉良和赵玉颜一起去看守所接的赵淮南,自上次在小饭店吃了酱牛肉、喝了葡萄酒之后,赵玉颜的食欲又渐渐恢复了,脸色也有些红润了,身子也不再是嶙峋的骨感,而是有了丰润的弹性。早些时候,她便听说王吟瑜活着到派出所报的案,但警方为了保护王吟瑜的安全把其安顿在一家宾馆,为此,她还到派出所证实过。知道了母亲还活着,赵玉颜食欲大增,一口气就吃了两碗面条,还嚷嚷着说饿。听张玉良说赵淮南明天就将释放,她兴奋地一晚上也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神采奕奕,毫无倦意。张玉良开的那辆二手奥迪去的,奥迪做了全身的保养——除了发动机没有换,其他的基本都换了,发动机也做了保养,上路时,也不再是一路黑烟。张玉良这段时间也挣了些钱,但买了一套二手房之后,也基本没有余钱了,换辆车的想法一直拖拖拉拉难以实现。赵玉颜难掩兴奋之情,“玉良,还开这二手奥迪啊,我送你一辆吧。”张玉良本想说把我的律师费给了就行了,但他不想扫她的兴,“好啊,难得大小姐这么有兴致,那我就先谢谢大小姐了。”
赵淮南早些时候便在管教的口中得知王吟瑜还活着,他知道自己不久将要离开这里。临走前一天晚上,管教让他早点从图书室下班,并把他领到一间小食堂,炒了几个菜,点上一瓶白酒,请他喝,恍然之间,他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受宠若惊起来,但很快,他便意识到明天他将成为一个自由的人,便坦然下来。管教说,“老赵,以前待你有不恭敬或是怠慢的地方,请别放在心上。”他回答,“管教您言重了,您待我可谓不薄,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管教说,“那就好,来,干一杯。”他心想:都他娘的什么肮脏龌龊的地方?尽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奸诈势利之徒,要不是张玉良送钱送烟来,你会安排我到图片室工作?要不是明天我将离开这个地方,你会请我喝酒?
离开时,赵淮南把剩下的几包中华烟分给同监室的狱友,狱友们既高兴又悲伤,高兴的是赵淮南蒙冤得以昭雪,悲伤的是中华烟从此断供。大家依依惜别,好像又回到高中毕业那年,有的狱友还掉了泪。
在回去的路上,赵淮南问赵玉颜,“你妈妈呢?”
“在桃源里,警察把她保护起来了,说案子还没有侦破,一般不让探视。”
“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当时她站在阳光上,远远地冲我挥手。”
“她怎么样?”
“她精神还好,只是人消瘦了不少。”
赵淮南叹息一声,“都回来了,就好啊。”他握起赵玉颜的手,“你也瘦了,让你受苦啦!”然后,他对张玉良说,“玉良,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法律顾问,你和玉颜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我和玉颜的妈妈都不会再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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