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清芳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京华市的各大媒体连篇累牍地进行了报道。江南晚报有位记者是写武侠小说的,当然,他写的武侠小说基本上是“怀旧流”,是向八十年代武侠剧致敬的作品,自然是没有人看的,但他又热衷于把他的作品变成铅字,但眼下出版社也是做生意的,他这类不入流的作家只得是自己买书号。所以,他写得越多,便出版得越多,出版得越多,便亏空得越多。至此,他的前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以取消他对小孩子的探望权为由威胁他不要再出版那些从印刷厂出来直接搬到他家车库的书了。现在,主编给了他个机会,要他以连载报道的形式采访这个案子,要发掘出一些发人深省的东西。他大胆以《一个律师的修养》为题、以章回体小说的形式、煞有介事把张玉良写成了一个行侠仗义、震古铄今的大侠,除了英雄救美这一章节留下空白之外,其他的一个大侠所应具备的素质与事迹,张玉良一个也不缺。也许是这位记者运气好,正好赶上纸质媒体在这个世界上回光返照式的最后一丝荣光,又或许是他文采盖世,云遮雾绕也捂不住他耀眼的才华,总之,这个连载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张玉良也成为京华市家喻户晓的人物。
电视台也不遑多让,迅速派出专题小组在正义飞扬律师事务所楼下的超市设立了办事处,抢占了舆论的至高点。凡是到超市买东西的群众都受到了记者的采访——采访也不是免费的,受访的群众可以去领一袋洗衣粉或是10枚鸡蛋。采访一般从黄清芳这个案子谈起,在群众愣头愣脑间,记者的话锋一转,谈到了法治精神、社会主义价值观、一个律师的终极修养,就在群众张口结舌之际,他们又主动从云海茫茫处绕回来,请群众谈谈对这个案子的看法,看在10枚鸡蛋的份上,群众只得耐着性子谈谈对这个案子的一些片面看法。电视台可并不满足于此,他们想给张玉良做个专题,但是张玉良不在,他带着女儿回了趟昭关老家。没有办法,他们只好采访了陈向东,好在陈向东也参与了这个案子,尽管陈向东在整个案件开庭期间几乎可以说是一言不发,但他毕竟也是辩护人之一,也许恰恰是他对整个案情的一知半解也给了观众充分的想象空间,而且他台风飘逸也很好地弥补了记者们的缺憾。
市律师协会的人自然也坐不住了,他们可不想风头都被媒体记者们抢走,自己却只能在下风口闻闻记者们饕餮盛宴留下的残羹剩炙的余味,他们也是有优势的,至少张玉良还有那个陈向东可都是律师协会的会员,依据属人原则,他们也是大有后来居上的趋势的。
律师协会的人找到张玉良,开门见山要请他出山担任到律协刑事辩护委员会主任一职,他们中的一位用略带矜持的语气说:“张律师,你也知道,律师协会刑事辩护委员会主任一职是多少律师梦寐以求的,可是,世事无常啊,自从前一任主任孙国维出事以来,这一职位空缺已有三年了,不是没有人应征,只是这些人不是德不配位,就是术业不精,唯有你,年青有为,深孚众望,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说完,他把眼睛瞥向一边,不去看张玉良的表情,他们想当然地认为这样显赫的头衔足以弥补之前不公正对待张玉良的种种过失,甚至,他们想可能还会略有富余。他们在静静等待张玉良的回答,但是这次他们却没有等来他们想要的结果,张玉良只是淡淡地说:“我对这个主任的头衔毫无兴趣,自始至终就没感过兴趣,而且,我的品德与才能也配不上这个职位,你们另请高明吧。”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前头那一位压得住场,他有稍显遗憾的口气说:“张律师,听你这么说,我们深表遗憾,不得不说,唯有你的才学与声望才能匹配这个职位,如果你坚辞不受的话,那也只能宁缺毋滥,这个位子宁愿空着,也不能让那些不学无术、沽名钓誉之辈坐在上面。” “那是你们的事。”张玉良如是说。
自从英国回来后,赵玉颜的快乐与丰腴都回来了。她的脸丰润起来如塔里木河流经的青草茵茵的河两岸,又如天山脚下五月的风吹过的刹那低伏的草地;眼睛也如秋月照在盈盈的湖面般明朗,还如那晨露欲滴的饱满的黑葡萄。她的话也多起来了,有时没来由地会“咯咯”笑个不停,在张玉良新装修的房子里侍弄花草时会情不自禁哼唱起美国的乡村民谣,张玉良忽然想起顾险峰曾经和他说过赵玉颜哼唱的美国乡村民谣带着明显的宾夕法尼亚口音,她在厨房里忙个不停,她做的菜口味还不错,这是一种居家过日子的小母亲式的幸福洋溢。张玉良的心霎时被一种隐忧攫住:她去英国治疗的那种可怕的疾病还会不会再次光临他的生活?
家庭的变故让赵玉的内心更加渴望稳定和美的家庭生活,其实这也是她自小的渴望。只是赵淮南的秘密恋情一度让这个家庭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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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蛛网横陈,就在她以为这个家将会以分崩离析收场时,王吟瑜找到了维持这个家表面平静的良方——假装烦恼并不存在,假装得久了烦恼就真的不存在了,这同时也王吟瑜她发现的治愈一切不幸的灵丹妙药。说到底,这种所谓的灵丹妙药无非就是麻木不仁,但麻木不仁久了,也就不觉得是麻木不仁了。
现在,虽说王吟瑜回来了,但赵玉颜觉得她与妈妈之间变得陌生了,回来的只是王吟瑜的肉身,而她的心却被落在青云观了。但是,王吟瑜还是很关心她的婚事,虽说王吟瑜对张玉良从心里说还不是那么认可,但经历了她的失踪、赵淮南的下狱之后,她对张玉良与赵玉颜的婚事也不那么反对了,只是张玉良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小孩的事实让她很难释怀罢了。
王吟瑜的生活习惯还是依照青云观的来,晚餐照例是一碗稀饭、一个馒头和一碟咸菜。吃完晚饭,她拉起赵玉颜的手。
“玉颜,你也老大不小了,到腊月就把婚事给办了吧。”
赵玉颜娇嗔道:“妈——,你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呀?”
“不是妈这么想把你嫁出去,我看你也年纪不小了,我要是你这样大,你都三、四岁了,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也能接受姑娘家晚些结婚的,但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我看,张玉良这人也还不错,除了离过婚这一点我颇介怀外,其他的,也都还好,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也有学历,年龄也相仿,品行嘛,也还算得上是忠厚,而且,为了我们家的事情,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我看,你们的婚事就定要腊月吧,我来帮你们操办吧。”
赵玉颜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一切全凭娘作主。”
王吟瑜忽而笑了起来,“你这个死丫头,说了你中意的事情,就一切全凭娘作主,说了你不中意的事情,便一声不吭,看我不来揪你的耳朵!”大家嘻嘻哈哈,好不容易停住了笑,“我问你,上次你爸把你送到英国,说是去治病,你也没有和我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妈,这事情不是和你说过吗?病好了,多说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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