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洪君琰也想在这里,把复杂的霸业问题,归结为一次简单地“坐下”。
但这未免太简单,又太不简单了。
“观河台毕竟是观景台,不是社稷台。陛下可否稍止雄图,静下来欣赏一场比赛呢?”姜望表情温和,态度柔软:“阿贺一定大受鼓舞。姜望也……略感心安。”
这话甚至是有几分请求的。
在场的黎国人里,大概只有尔朱贺听不明白。他高昂着头,很荣幸自己的名字,这样亲昵地出场。
十四岁的尔朱贺,理当天真,只是在一群过于早熟的少年里,他过于的不熟了。
“什么雄图不雄图的。”洪君琰哈哈大笑:“只是随便找个位置坐,你镇河真君想得也太多!”
“行了!”他摆摆手:“不耽误你主持比赛。朕自去坐也!”
他当下不打算跟姜望起冲突,百害而无一利的选择,他碰都不会碰。
至于姜望的支持……哄不到手,也不强求。
一意地在裁判这里使劲,不免有欺软怕硬的嫌疑。他倒是不介意捏软柿子,但黎国登顶的路上,一定要有硬碰硬的过程。
将这个过程放到观河台上,已经是所有已知代价里,最小的一种。
从道历新启之年,一直到今天……他做足准备了。
他不急着在今天就挤到六合之柱旁边,但敖舒意曾经坐下的那个位置,他必须要上去放一个屁股。
且看今日六位霸国天子……哪个来拦。
黎国君王负手而前,龙行虎步,睥睨诸天子:“朕自西北极境而来,一路霜雪,甚是辛苦,须得一歇——想来几位尊天下,胸怀广阔,敬老尊长,应当不至于有意见吧?”
有意见他也做足准备。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最强者出手,甚至无论是哪位天子下场……都能一试。
超脱之下,无不可战。
他边走边道:“天下之台,自当相争天下!”
“所谓天骄,都未长成……”雪袍轻卷,摇头大笑:“小儿戏也!”
来自雪原的皇帝,这一刻展现了他无匹的霸气。是当年跟唐誉一刀一枪硬碰硬,杀得天崩地裂的豪杰。
天下英雄谁试手?
“黎皇所言,深得朕心!”
中央天子悠然开口,令洪君琰警惕抬望。
若要在六位霸国天子里选对手,他最想遇到的当然是牧帝和楚帝。人生在世,无非恃强凌弱。要是不以大欺小、倚老卖老,那他不白活这么久了么。
但想也知道,这两位不会给他蹭的机会。新君即位,动则倾国。太过激烈,反而不美。不符合他把复杂问题简单化的想法。
他最不想遇到的,则是景帝和齐帝……这两位的力量,已经有太清晰的展现。哪怕抛开国势,也并不输他。
当然,若真要对上,他也必须顶住。今天以当国之尊,跑到台上来,当着整个现世的面,已是有进无退了。
景天子只有一角龙袍在这里,声音更显高渺:“今有庇天下水族者,如何不能为水君呢?”
洪君琰面带微笑:“景皇此言在理。”
大景帝国的皇帝,轻声一笑:“既然庇天下水族者,可为水君……那么应该姜真君坐这个位置。”
“承烈山之志,继龙君遗愿,真是好大志向!这不正是镇河真君所做的事情吗?”
他反问:“镇长河,庇水族,不正是镇河真君已经做到的事情吗?”
何须你来!
何必你坐!
场上场下,一时都无声。
唯是洪君琰豪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镇河真君的确配得上这个位置。”
他指着往届长河龙君所坐位置的那只手,变成了延请的姿势,面上带笑:“请上座。”
姜望……侧身以避。
这两老头争锋相对,怎么总在他姜某人身上转悠。
他不想做任何人手里的刀枪,只想握着长相思,守住他的三尺剑围。
“水族自有豪杰!”他叹道:“这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姜望。”
“论英雄气魄,论实力担当,水族何人能及你?”洪君琰笑问:“既然人族水族本一家,陆上人,如何当不得水中君?”
“非陆上人不能为水中君,是姜望不能为君也!”
姜望道:“一则德才不具,二则名位不及,三则……”
他又对齐帝那边行了一礼:“昔辞临淄,与东天子约,此生不再加入任何一个势力。故有万里之行,不曾立旗一地。”
“旧约往矣!”洪君琰大手一挥,笑道:“今当绝巅,百无禁忌!”
他说着又扭头看向齐帝:“想来东天子,如今也不会再约束你。”
姜望只道:“虽无禁忌,却有敬畏。旧事在心,我不曾忘。”
“好一个心有敬畏!”东天子的声音里,有着相对刻意的笑:“当初叫你读书是对的,终未叫你成莽夫之流,无礼之辈!”
作为‘莽夫之流’、‘无礼之辈’的黎国皇帝,只是朗然一笑:“镇河真君既然不肯坐这个位置,朕也不好强人所难。”
“水君之位虚待来日,朕也能够理解。便依大家的意思!”
他说着,直接抬手遥按,在那个始终不曾出现座椅的位置旁边,按出来一张晶莹剔透的冰刻大椅,细节完备,贵不可及。
“朕就挨着龙君旧席坐吧!”
“也算怀缅其治水之德,以慰故老之心。”
他今天是非要找个皇帝打一场了!
哪怕“无礼”、哪怕吃相难看,哪怕被人骂做胡搅蛮缠,他也要趁着这次黄河之会,好好地蹭一下。
无论哪个霸国皇帝,被他蹭这一下,都很难不失分。
要么大家就默许他坐上去,让黎国就这么轻易地上半阶。
姜望长呼一口气,气似白虹!
他非常非常非常不愿意,站到洪君琰的对立面。尽管这位“洪大哥”,并没有考虑他的心情。
他认可洪大哥有不考虑他的实力。
但作为本届大赛的主持者,他有责任维持比赛的秩序。秩序里就包括了每个人的座次!
所以他的手,终是搭上了剑柄。
不过在这个时候,魏国的领队高高举手,示意发言。
姜望连忙看过去:“燕兄何事?”
那柄得意剑,悬在燕少飞的腰间。他从观赛席里,排众而出,对着在场的皇帝、裁判,行礼数周。
摆脱了‘无礼之人’,然后才道:“自古观河台上无余座,一人一席登此台。”
“今黎皇神武,威凌八方,乃竖天下之帜,广扬寰宇之名……遂见冰雪。”
他对着洪君琰按出来的冰雪大椅,拱了拱手:“此座甚尊,魏人怀敬也。”
“然!龙君已不在,此处空霜雪。”
“古来良宴无孤席!”
“若是黎主要坐……”
他陡转其身,抬手一指天下台外,便似提剑对长河!
“魏皇缠腰在此,也是一念可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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