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沉默了一会叹息道:“丞相应该是不知此事的,这事说到底可能就是杨威公、蒋公琰、董休昭少许人的筹谋,而我估计此时丞相应该不大乐观了,不然他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言罢,看到李邈愤愤不平还要再言,李平却是拍了拍他的手臂勉力道:“汉南,我知你意思,可值此危难之际,又能如何呢?总要撑着这个大局的,便是我一戴罪之身,此时也要厚着面皮尽心王事,余下的,便看陛下如何处理吧。”
李邈一度想要再次出声,到最后还是闭嘴不言。
少倾,便听到李平道:“汉南,我这里还有一事相托。”
“令君请言。”李邈赶紧起身拱手。
“其一,通令汉城、乐城等地,严防山林小道,防止敌军奇袭。其二,还要为我寻一副甲胄、兵具来,我便顷刻往城头坐镇巡视不提。”
“令君,这......”李邈失声道。
“汉南不必多言,我本一戴罪之人,却受陛下隆恩至此,陛下既要我坐镇此地,那此地便万不能失。陛下一日不回,我便一日不下,不然粉身碎骨,亦难以为报!”
五丈原。
灯火摇曳的大帐内。
在刘禅不顾一切拔刀的时候,帐内所有的情况就全部走向未知了。
没人敢保证下一秒会发生,而且似乎发生什么都是合理且有情可原的。
不然呢?
真以为堂堂天子冒着生死带着一双血淋漓的大腿来到前线的时候,会风平浪静吗?
参军、右中郎将宗预在刘禅拔出那把刀的时候甚至轻轻松了一口气。
说白了,此时此刻,作为天子的刘禅想要做什么事情,这个帐内只有一个人能阻止,那就是丞相。
可是丞相会阻止吗?
宗预心想是不会的。
因为没理由阻止。
这事往小了说,是臣子间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往大了说,就是时局艰难,大乱之前的原形毕露、国家写照。
可这关天子什么事?
天子没有支持你北伐吗?
朝堂一切不是你丞相府的人在把持?
无论政军人事,天子可有随意插手,不是任由尔等安排?
便是宫中人员、用度,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而已,又能说出什么来?
至于眼前,杨仪、魏延等人或排除异己,或私心推诿,或投机取巧,或跋扈无状......这似乎也不该是臣子所为吧?
那便回到原处,便是宗预自己是丞相,也想不到任何理由来阻止。
无它,自取其乱罢了。
......
刘禅面无表情的站在费祎前面,手里握着发冷的环首刀。
费祎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却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天子说不相信,他还能说什么?
继续辩解?
那有什么用?
天子会听?
如果天子会听的话,就不会说不信了。
艰难之处,费祎甚至恨不得天子真的就这么给自己一刀,便如清风纷纷扰扰皆去了,所幸无牵无挂。
“好了,费卿的意思我懂了,你不用回答了。”
然而,天子却在此时收回了架在他脖子上的环首刀,转头看向杨仪和魏延二人。
“杨卿、魏卿,你们又觉得我该不该相信?”
却是没等二人说话,便又再言:“或者换个说法,今日咱们不谈其他,还是那句话,局势崩坏如此,你们就是一气之下反了我又能如何?现在这样无非是靠着丞相威势镇得你们这些人嘴上不敢说罢了。至于说再往后,那干脆便是个人各有一片天,谁又在乎谁呢?”
“可是转念一想,这不还是在同一个大帐下吗?咱们吃得总是同一碗饭,住得总是同一个地方,你说哪天这大帐坏了,被风吹倒了,是不是你们连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都没有了呢?还是说你们早已想好了一切,打定了注意,就等着一声令下,改旗易帜?”
“不瞒你们说,这一路前来,我想了许多。”刘禅继续平静道:“大家都说伐魏兴汉,伐魏兴汉,却不知这伐魏兴汉到底为何。从先帝在蜀中立国,我这不孝子克继大统之后,大家嘴上说的都是伐魏兴汉。我也在想着伐魏兴汉到底为何......明明连粮草军秣都供应不上,甚至还要将士一边屯田一边打仗。穿着破衣,拿着旧矛,从春到夏,从夏到秋,经年累月无法与家人团聚......且国家沦落到如此境地,却偏偏要你们来拼命,这又何其不公?”
一旁宗预却是俯首激动相对。“臣等忠心,未尝有变!山河破碎,亦是臣等无能……”
“与你何干?”刘禅忽然转身打断对方,然后拿着手中的环首刀走向帐中。“天下之重,岂能负于一人之身?无外乎是上下一体,尽力而为罢了!我也就是因此念,决意从成都至此……不过,我此行实无大军相随,也无军饷辎重奉上,如果说真要带了什么过来,不过是我本人罢了!所以,我想问一问诸位,今日,我便站在这里,尔等但凡有要反的,有这个心思的,直管来说,我自当为你寻一番出路。曹魏也好,东吴也罢,备马也行,轻舟也行,咱们君臣之间也不用做什么态度,只需坦诚即可。杨卿、魏卿你二人可曾明白了?”
此时,不说帐内众人,就说接到消息连忙从营中各处赶来的姜维、廖化等人都已是震动失神。
而杨仪和魏延早已是鼻涕横流,包括一开始没动静的魏延,现在都忍不住浑身颤抖,老泪纵横。
“陛下,陛下,臣错了,臣真的错了,陛下,臣错了......”杨仪却是根本顾不得体统,就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刘禅身边,拽住了刘禅的裤脚。
刘禅却是依旧平静的看着他:“杨卿,我早说了不必如此作态,你又何必如此呢?卿是个读书人,不瞒你说,来的路上,我真恨不得当场处置了你们。可转念一想,我这无用之人,却还要处置尔等有用之身,这传出去,河对面的司马懿却是要笑话的。至于要反不反,卿等随意便是,我必不会阻拦,也不枉咱们君臣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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