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概括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父从伦理上来说便是全天下地位最高、辈分最高的人。
可现在这样一个人说出这样一番话,却是极大的冲击了董允等人的内心。
实际上,其余所有人都在刘禅这番话后做出了最激烈的反应,俯首流泪的不说,最崩溃的董允干脆直接下跪叩首不停!
这不是什么反对不反对的,只是身为君父的刘禅第一次将所有的事情摆到了台面上而已……
不过这么一折腾,到了最后,截止到目前刘禅想说想做的所有的事情,基本上全都说完做完了。
“陛下此决心天地可鉴。”诸葛亮在闭目沉默了一会后,却是睁开眼睛,为这件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且说,暂且不论前三件事情,就论这最后一件。
诸葛亮看似在问往后国策,实际上还不是在给刘禅一个立威的机会?
不过,若只如此,刘禅对这位“武庙十哲”最多便只是敬佩尊重,也不至于如此失态,真正让他产生这多次冲动的原因,其实还是在于对方今日的态度。
从他进帐表明身份起,其人近乎是完全配合刘禅。
说白了,刘禅此来也就是五丈原的掌控权,对方有稍微实质性的推脱与要挟吗?
没有!对方甚至主动做出了交接!
甚至在最后也是强撑着病体出帐。
他甚至没有询问,也不敢询问,刘禅会不会接收了兵马后,等局势一安稳便带兵回返成都,弃了他苦苦守了大半年的五丈原。
这简直有些卑微了。
当然,这和兴复汉室的希望相比,又似乎什么都值得。
刘禅可以肯定,诸葛亮见到自己过来,一开始是惊讶,到现在则完全是开心振奋,慷慨激昂的。
但是这种感情来得太晚,别人也不懂,只有他们二人之间稍能意会。
“陛下今日着实让我刮目相看。”诸葛亮抬头望天,却是轻轻叹息:“不过这么好的天居然无月。”
“相父还在意这个吗?”刘禅也收敛情绪,上前扶住他:“有月无月,今日都是满月,二八二九,此时都是中秋。”
“陛下此言甚是。”诸葛亮叹息一声。“老臣这一辈子便如今晚的夜色一般,不知何时起,这天便黑了。
漫天的乌云遮住了日月,山雨袭来,天塌地陷。
茫茫然不知从何而起,遍地的风雪,满面的刀剑。
数十载征战,从东到西,自南向北。
千万里道路,仰头是天地,俯首是乾坤。
青山处处埋白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没曾想到最后却空乏一身,白却了鬓发,却没能了却了王事。
先帝啊先帝,臣老了,臣累了,臣走不动了。
臣不过一届朽木,哪里便做得了这大汉的擎天玉柱?
先帝啊,臣有愧,却是愧不敢见你啊,不敢见你......”
他人闻言各自流泪不提,刘禅却鼻中微酸,却又勉强止住,继续维持严肃神态,直到诸葛亮兴毕,却是对着刘禅微微笑道:“今日失态之处还望陛下见谅,不过欣喜确已心满意足,恕臣年老,请归去歇息。”
“相父且去。”刘禅心中难受,却只能即刻束手躬身,率群臣行礼。
而一旁自有医者上前扶起其人,并在众人瞩目之下从高处转回大帐,直到消失不见。
过了大约不到半个时辰,仍然站在原地的刘禅便得到了消息,大汉丞相、录尚书事、武乡侯诸葛孔明于刚才病逝榻上,时年五十四岁。
却闻医者来言,丞相闭目前虽三呼“先帝”,却是面带笑容而亡,让人不能理解。
而刘禅闻得此言,先怔了片刻,脑海中遍地的思绪在这一刻全部停滞,宛若时间暂停,却是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一股什么东西砸开了他的心肺一般,却是踩着脚底下的黄土,迎着五丈原的秋风,一时泪水居然控制不住的滴落下来,继而又觉得气息难平,痛彻心扉,便干脆放开一切,如洪水冲开闸门一般放肆大哭起来!
而自刘禅以下,在场所有的文臣武将无不是涕泪俱下,仪态尽失。
说白了,诸葛亮这么些年下来,这里面站着的、跪着的人里又有哪些没有受过他的恩惠,聆听他的教导?
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无论思及过往种种,以后种种,心中那股情绪却是不得不发泄出来,甚至以头抢地,想要随丞相一道而去。
正于此时,天空中竟似感受到这股空前哀意,居然淅淅沥沥地飘下了小雨。
倏忽,一声暴雷炸响昂,雨势转大,却有人疯一般的仰天怒吼:“丞相!是你吗丞相!丞相!是你吗!”
无人做声,无人回答。
只余滔滔浊流,水漫大地。
有道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刘禅便站在这漫天雨幕下,抬首凝望,后世之人,敢问苍天,丞相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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