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从妖族坐落的阵营回来后,整个晚上都在沉默不语。
不过大家都在讨论明日玄光境的比试,再加上陈平安平时话就不多,所以也无人察觉到陈平安的些许异常。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玄光境的比试拉开帷幕。
规则还是一样的,不管是哪一派的出战选手,只要是能站到最后, 即是获胜者。
上清派这边下场的一名叫“解春雨”的弟子,他来自观潮峰,修行的是《定真逍遥诀》。
陈平安以前并不认识解春雨,再加上今日比试也没有九儿或者渡月峰的弟子,所以他没那么担忧,反而能够静下心观摩各门各派的道术。
平心而论, 今日比试的确要更加精彩, 因为就算是相同的神通,在玄光境弟子手中, 威力也要大上很多。
但是,玄光境最后的获胜者,居然是妖族桑熊部族的一名妖修。
这熊妖仗着皮糙肉厚,寻常道法即便击中他的身上,也只是炸起团团血肉,而且这名妖修还有“嗜血”这种天赋神通。
嗜血一开,不仅能激发躯体的潜能,还能减少身体上的疼痛感,发了狂似的就要和对手同归于尽。
能够参加十六派斗剑的弟子, 每一个都是各门各派的精英, 他们又不是祝瑶光那样刚烈傲娇的性格,怎么可能愿意同归于尽呢。
上清派的解春雨也是主动跳下擂台,不过卞静窈和乐曦容都没有怪罪, 反而称赞他做得正确。
可能在所有人的心里, 妖族中除了云萝山天狐和芭蕉扇神猿值得重视, 其他部族是不值得去换命的。
本来这事到此也就结束了,妖族往届都是陪跑,今日难得获得一场胜利,不过仅仅是玄光境,所以玄门和魔宗都没有放在心上。
偏偏这名获得胜利的熊妖,他走下擂台之前,睥睨的环顾四周,从嘴里吐出一口血肉牙齿,不屑的说道:“彼辈连换命都不敢,真是活该我妖族当兴!”
此话一出,玄门和魔宗许多真人脸色都是一变,就连乐曦容和卞静窈都是皱起了眉头。
只有远处观战的云中子得意的笑了笑,他早就看出来妖族不安分,现在果然已经露出了苗头。
对云中子来说,自然是越乱越好,只有此界彻底乱了,才是“覆”的机会。
······
一夜无话,第三日化丹境的比试。
化丹境弟子之间的比试,规格和重视程度明显要提高了很多个规格,因为当你成为化丹弟子后,基本就纳入“门派中流砥柱的培养计划”之中了。
十六派斗剑真正比什么,比得就是化丹弟子和元婴弟子的修为啊。
上清派这边准备出战的是一名叫“姜仲渔”的弟子,一手《合意清心功》使的炉火纯青。
当然了, 姜仲渔是不会第一个出场的,毕竟越往后胜算越高,当然以上清派的地位,也不能在最后出场,那样容易留下“捡便宜”的印象。
所以,当斗了几场之后,姜仲渔正打算走上擂台,没想到从妖族那边“嗖”的窜下一个剽悍精瘦的身影。
此时,擂台上留着的是一名镇妖宗弟子,名叫夏侯唯。
夏侯唯刚刚打败了血影宗的对手,心中正是豪情无限,陡然见到走出了一名妖族弟子,笑容更加灿烂了。
镇妖宗就是以“镇妖”出名的,门派宗旨和道法都是以降服妖怪为己任,现在居然还有不知死活的妖怪上场。
“也罢,就以你的惨状,成全我的大名吧。”
夏侯唯淡淡的一摆拂尘,说道:“贫道镇妖宗夏侯唯,不知如何称呼。”
“花木山,九里虎。”
对面的妖族弟子沉声回道。
对妖族来说,“花木山”是他的出处,“九里虎”是他的本形——虎怪,不过化丹境的妖族早已化形,外表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老虎的痕迹。
“喔,原来是花木山的。”
夏侯唯想了想,突然抛出一個项圈,白光一闪,从里面走出一只通体白色的雪虎。
夏侯唯笑呵呵的问道:“贫道数年前曾经收服过一只虎怪,似乎也是花木山的,不知你可认识?”
这只雪虎可能是被关了很久,乍一走出项圈牢笼,还有些不太习惯,畏惧的向擂台边缘退去,可是对面的九里虎却已经哀吼一声:“阿妹!”
雪虎听到这个声音,浑身震了一下,抬起硕大的虎头,发现了对面九里虎以后,怔了半晌前膝突然跪在地上。
雪虎被镇妖宗道法束缚,口不能言,只能趴在地上呜呜痛哭,硕大的泪水从眼中颗颗滑落。
“阿妹!”
九里虎更是悲伤,正要走过去抱住雪虎,可是夏侯唯一抖袖,雪虎又被收进项圈里了。
“这么说,此乃你家亲戚?”
夏侯唯笑眯眯问道。
“此乃是吾胞妹!”
九里虎咬着牙龈,恶狠狠的盯着夏侯唯:“胞妹被掳走时,还是幼儿,从未沾过血腥,尔等为了一己之私,不管黑白伦常,就这样掳走胞妹,还配称之为名门正派吗?”
“哼!”
夏侯唯也是冷笑一声:“你一个低劣虎怪,也配教我做事?我镇妖宗行事宗旨,就是要收尽天底下所有的妖······”
夏侯唯话没说完,从妖族阵营里,传出一句话:“小辈,好大的口气。”
这句话看似轻飘飘的,但是却震得整个云梦泽的地面都在晃动。
云梦泽占地千里,能有如此修为的,只能是象相真人了。
“怎么?”
镇妖宗那边也有人回应:“孙真人是打算以大欺小吗?”
话音落下,镇妖宗那边突然升起一座千里高的真人法相。
这个真人高居九品莲台,莲台坐下拘役着数只大妖,尽管大妖在嘶吼怒叫,但根本没办法脱离莲台的束缚。
这是镇妖宗的象相真人,武舜同掌门。
“俺可不打算以大欺小,这是你们镇妖宗的专长。”
妖族那边,同样也是升起一道法相。
此法相是一尊白毛猿猴,同样高有千里,手里还握一根架海擎天的如意铁棍,双目如炬如火,释放放着道道金光。
这是芭蕉山神猿一族的族长,孙六一。
这一下可是风云变幻,同时有两位象相真人放出法相,小辈们都只能仰头看着,陈平安修的是《四象千夺剑经》,对灵机本就敏感。
他感应了一会,只觉得象相真人释放出来的伟力浩瀚如海,无边无际。
“武真人,孙真人。”
这时,玄宝阁掌门玉衡真人站出来了,他两边拱拱手说道:“十六派斗剑只是交流道法,不涉及争端,二位都显出法相,难不成要打一架吗?”
“也不是不可以。”
孙六一毫不介意的说道:“前几日上清卞真人和龙宫傅真人不就打了一架,武真人可愿意随俺老孙去极天之上耍耍?”
“打一架?”
镇妖宗掌门武舜同听了,稍微迟疑了一下。
他倒不是害怕孙六一,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现在的妖族已经统一,实力都是叠加在一起的,除了孙六一以外,现在妖族可是还有数名象相真人。
哪怕是芭蕉山都还有一名象相像真人,更何况还有云萝山呢。
可镇妖宗只有两名象相真人,万一自己出现点意外,宗门怎么办?
所以武舜同立刻清醒了,他嘴上说道:“本座也有此意,但现在是十六派斗剑,我等私斗太耽误时间,此乃自私之举,等斗剑结束后,本座再和孙真人讨教一番。”
说完,武舜同就收起了法相。
至于孙六一那边,他看了一眼妖族宗主宁伯君,只见宁伯君摆了摆手,孙六一明白了意思,笑了两声也收起了白猿法相。
当法相都消失后,来自象相真人的压迫感也消失了,云梦泽的湛蓝天空再次露了出来。
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继续化丹境弟子之间的比试。
由于在刚才的交锋中,镇妖宗掌门武舜同被落了面子,所以整个镇妖宗都希望夏侯唯能够教训九里虎。
虽然不能打杀,至少也要毁了这虎妖修道的希望。
夏侯唯也是这样打算的,他率先出手,擂台上空骤然出现一道雷火之网,“噼里啪啦”的就往九里虎身上罩去。
通常来说,妖怪最惧雷和火,这道雷火之网也是镇妖宗的神通之一。
九里虎也没有硬抗,他摇身一变显出原形,是一头白额吊睛的斑斓猛虎。
显出原形的九里虎速度和身法都要快上很多,雷火难以准确罩下,不仅如此,九里虎的跳跃之间找到一些机会,怒吼着张开利爪向夏侯唯扑去。
九里虎虽然没有云萝山天狐那样的血脉,习得上等道法,但是他的利齿、尖爪、钢尾都被打磨成了武器。
不过夏侯唯伏妖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看着九里虎尖齿就要沾到自己,他不慌不忙,闭目默念两句口诀。
只见身边突然出现数张蓝光咒符,它们在旋转中组成一道阵法,阵法中间蓝光一闪,拖着九里虎凭空消失。
擂台上,只有剩下九里虎的虎啸声,但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
“封妖锁阳阵!”
镇妖宗弟子纷纷叫出声,这门阵法也是门中嫡传,妖怪一旦被拖进阵中,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必然会化成血水。
“区区小妖,也敢在我镇妖宗前放肆!”
夏侯唯伸手掸了掸衣肩,转头对裁判说道:“道兄,你可以宣布本场比试的胜利了。”
“这······”
担任裁判的玄宝阁弟子有些迟疑,他只看到九里虎被拖进阵中,但并不确定是否败了。
“道兄自管宣布便是。”
夏侯唯很有自信说道:“此阵不知道灭杀多少妖怪了,不过在下也知道斗剑的规矩,这次不会取这虎妖的性命,灭灭他的气焰便是了。”
似乎和夏侯唯说的话交相呼应,九里虎的啸声已经越来越弱了。
这场比试,似乎就要以夏侯唯的胜利告终。
只是观战的其他门派,都对夏侯唯的做法颇为不满。
上清派阵营里,霸道的祝瑶光率先发表了意见。
“镇妖宗这门派挺没意思的。”
祝瑶光嗤之以鼻的说道:“就没见过他们敢捕杀云萝山和芭蕉山的妖怪,只会逮着没根脚的妖怪折腾。”
祝瑶光背景深厚,可以说是上清派“仙二代”了,所以有些话其他人只能在心里嘀咕,她却能直言不讳的讲出来。
“就是啊。”
谭松韵也嘟嘟囔囔的说道:“夏真人把人家妹妹收了,现在又要把哥哥灭杀,我都有点同情花木山这一脉的虎妖了。”
“四师妹慎言!”
秦明月低喝一声,这句话传出去,还以为上清派支持妖族呢。
“有什么不能说的。”
祝瑶光昂着下巴:“我倒是希望那虎妖能打败镇妖宗弟子,然后······”
祝瑶光顿了一下,又说道:“然后再由姜师兄打败虎妖,这样就完美了!”
上清派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既铲了不平事,最后获胜的还是上清派。
陈平安的内心里,他同样希望花里虎获胜,不仅仅是因为夏侯唯先把花里虎的妹妹掳走,还有当年朱仙镇的胡四娘事件。
下意识的,陈平安就比较抵制镇妖宗的做法,毕竟天下非人之天下,亦非妖之天下,而是众生之天下。
兴许是花里虎感受到了大家的期待,在一阵短暂的蛰伏之后,擂台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一片巨大的蓝幕被撕成了碎片,九里虎从里面脱困而出。
夏侯唯目瞪口呆,他实在难以相信,居然能有妖怪能够挣脱这门阵法。
等到夏侯唯发现九里虎手里拿着一枚玉符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妖族早有准备,九里虎就是通过这枚玉符挣脱了阵法束缚。
天下无不破的神通,妖族如果早有防备,阵法作用的确会打折扣。
九里虎二度出现,精神不仅不见衰败,而且愈发亢奋,虎啸一声再次向夏侯唯扑去。
夏侯唯沉着脸,转而抛出一个白晃晃项圈,就如同之前困住那只雪虎的一模一样。
趁着九里虎扑来的时候,夏侯唯随手一扔,但项圈就好像通灵一样,“滴溜溜”的在天空绕了一圈,最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九里虎的脖颈上。
随后夏侯唯又是一掐口诀,白色项圈越缩越紧,九里虎“吧嗒”一声摔落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想取下项圈。
“别妄想了。”
夏侯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刚才还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这虎妖居然能挣脱封妖锁阳阵。
不过这项圈是自己亲自祭炼的法宝,除非这九里虎能够掰碎项圈,否则······
“呯!”
夏侯唯心里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听见一声清脆的闷响,再看九里虎,他真的已经硬生生掰碎了项圈。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夏侯唯一阵失神,正常来说,同境界的妖修怎么有能力打破这项圈呢?
“为何不可能?”
九里虎取下项圈的一截,“当啷”一下扔在夏侯唯的脚下,恨恨的说道:“我妖族,既有爪牙之利,亦有筋骨之强,本该高于你们所有人,只不过以前四分五裂,才被宵小折磨欺辱!”
“现如今!”
九里虎站直身形,一步步逼近夏侯唯,瞳孔变成了野兽般的竖孔:“宗主雄才大略,各部族不再分散,你等以为还能像以前那般放肆吗?”
话音刚落,九里虎就好像消失了一般,以至于裁判都没有来得及喊停,下一刻九里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夏侯唯的面前。
“他刚刚·······居然还保存了实力?”
下一刻,夏侯唯就觉得胸口一痛,挣扎着低下头,只见九里虎的锋利虎爪,就好像刀切豆腐一样,轻松的插进自己身体里。
“如若不是怕坏了宗主的大事,我今日必杀你,姑且先让你多活几年。”
九里虎说完,从夏侯唯怀中掏出束缚住妹妹的项圈,然后一甩胳膊,胸口破了一个洞的夏侯唯,身体就好像离弦之箭被甩向擂台外面。
此刻擂台上很安静,大家似乎都没反应过来,花木山的虎妖何时这么厉害了?
打败了同境界的镇妖宗弟子不说,起初还能故意隐藏了实力。
统一后的妖族,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大家的目光不禁看向妖族阵营,最前方站立的正是宗主宁伯君。
宁伯君双手负背,目光深沉平静,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有预料。
在场的象相真人,不管是玄门还是魔宗,心中全部都是一凛,有野心的妖族,并不是好事啊。
“叮!”
又是一声脆响,花里虎已经捏碎了困住妹妹的项圈,那头雪虎终于被释放出来。
兄妹俩哭了一会,然后花里虎拍了拍妹妹的额头,示意她先回到妖族阵营,然后花里虎站起身,瞪着双目说道:“还有谁愿意下场赐教!”
“上清派,姜仲渔讨教!”
早就做好准备的姜仲渔跳下了擂台,互相施礼后便斗在了一起。
姜仲渔修为比夏侯唯更高,功法也更纯熟,《合意清心功》演化的古树藤条已经将整座擂台都覆盖了,把九里虎逼得落脚地方都没有。
只是擂台下的乐曦容看了一会,摇摇头对卞静窈说道:“师姐,仲渔不是对手。”
“不仅仲渔不是对手。”
卞静窈脸色更沉重:“在场的化丹境弟子中,除了那位龙宫少宫主,似乎没人能打过这只虎妖,他应该得过宁伯君的调教,血脉里的潜力都被激发了。”
“妖族,要崛起了啊。”
乐曦容叹了口气,这好不容易平静百年的江湖,看来又要乱了。
擂台上形势的发展,没有脱离上清派两位象相真人的预料,虽然姜仲渔虽然看似占尽上风,其实对九里虎伤害甚小,反而自身灵机消耗太多。
最后,被九里虎找到机会一击必中。
不过对待上清弟子,九里虎就很有分寸了,他并没有像对待镇妖宗弟子那样痛下杀手,只是用虎爪在道袍上割了一道口子。
姜仲渔发现后,也没有缠斗,很有风度的抱了抱拳主动退场。
看到这一幕,除了呼声雷动的妖族,擂台的其他门派一片寂静,如果连上清高徒都是手下败将,还有谁能打败这名妖族弟子呢?
不出所料,后面挑战九里虎的所有对手,几乎都是速败。
龙宫少宫主傅青柠没有下场,所以,最后在一片奇特的氛围中,裁判宣布了化丹境的获胜者,属于妖族花木山的九里虎!
一身素净灰袍的妖族宗主宁伯君,面对一些警惕和敌视的目光,他只是平静的笑了笑,转身便回去了。
······
当晚,整个云梦泽都“热闹”起来了,数道庞大的象相真人灵机在各座山峰上降落,上清派也迎来送往了好几波客人。
原因无他,今日九里虎的表现太过震撼了,包括他“妖有爪牙之力,筋骨之强,本该高于你等”这句话。
反应的,可不仅仅是人和妖族之间的差别,还有一种丝毫不掩饰的野心。
“宁宗主太膨胀了!”
玄宝阁象相真人玉衡和慧玄联袂来此,当着卞静窈和乐曦容的面,玉衡真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此界格局已经是非常稳定了,修道资源也是依照各派实力大小获取,这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可是,现在“低顺位”的妖族不愿意遵守规则了,他们觉得自己可以获得更高的排名,那在这个攀爬的过程中,必然会引起整个秩序的混乱。
届时,上清、少岳、冥泉,还有悬于北海的龙宫,也许不会受到太多波及,但玄宝阁这种“财多力薄”的门派,很可能会成为立威的工具。
为了门派传承,玉衡和慧玄希望上清派能够重视此事,如果可以的话,打杀一两个妖族的象相真人,掐灭妖族崛起的可能性。
如果上清派的象相真人全部出动,的确能做到这件事,但自身估摸着也有损失,而且上清和妖族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妖族目前也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行为······
“此事纠葛甚大,且容我和乐师妹回山门后,一切由掌门师兄定夺。”
卞静窈用一个托词,避开了玉衡和慧玄的请求。
玉衡和慧玄也表示理解,这种事肯定要回去商量一番的,就在这时,童子进门汇报,镇妖宗武舜同掌门前来拜访。
玉衡和慧玄对视一眼,这一位的心思大概和自己相同。
妖族崛起之际,可能会拿玄宝阁立威,但一定会先灭了镇妖宗。
这个“以镇妖灭妖为己任”的宗门如果存在,那所谓妖族崛起就是一个笑话,宁伯君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既然武掌门也来做客,我等就先告辞了。”
玉衡和慧玄打个稽首,离开前他们又友好的和陈平安抱了抱拳。
唬得陈平安连忙回礼,不过他现在也差不多习惯了,谁让自己师父是薛定缘呢,天生辈分就大。
······
云梦泽,妖族驻地。
此时的宁伯君和孙六一坐于山巅之上,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一边默默的品茶。
“继玄宝阁以后,镇妖宗、驱魔观和百花谷也找到上清了。”
孙六一目光晃动。
宁伯君好似没听到,先给孙六一倒了茶,然后又给自己斟满,细细抿了一口,这才说道:“无妨,什么时候玉阳宗被吓得也找到上清派求救,我妖族才算是晋入第一等大派的行列。”
“玉阳宗?”
孙六一摇摇头:“这疯子门派恐怕全部战死,也不会和上清派求救吧。”
宁伯君笑了笑,另一边的魔宗六派也在彼此交流,估摸着话题中心依然是妖族。
听不到宁伯君的回应,孙六一也没有介意,他迎着清冷的云梦泽夜风,又独饮了两盅香茗以后,突然看向宁伯君。
“宗主,伱有没有想过。”
孙六一突然问道:“我们失败了怎么办?”
这是在问,如果妖族这次崛起失败,如何承担失败后的反噬?
宁伯君听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缓缓的站起身,眺望着远处黑幕之中的山川沼泽,然后轻声说道:“不过一死而已。”
孙六一不吭声,又饮下一杯茶。
“自古成大事,必有牺牲。”
宁伯君又返回座位,淡声说道:“如果此次谋划失败了,我自会承担所有责任,我死以后,只要叔公叔婆还在,应该也没人敢上云萝山闹事,妖族最多回到分离崩析的局面罢了。”
孙六一点点头,在妖族统一之前,云萝山为何会是妖族最大的山头?
除了天狐高贵的血脉,还因为云萝山除了宁伯君以外,还有两位象相真人。
这两位象相真人本是宁伯君的长辈,据说他们并不同意宁伯君的做法,但因为宁伯君才是天狐一族的宗主,所以根本没办法阻止,一气之下直接在云萝山隐居了。
这两位象相真人也放出了话,除非有人打上云萝山,否则什么都不会管的。
他们也真是说到做到,在宁伯君统一妖族的时候,不仅宁玉萌都被逼得远遁逃难,而且很多天狐嫡脉都战死了,他们也始终没有踏出洞府一步。
大家这时才相信,老祖宗当真是如此心狠。
不过孙六一是芭蕉山神猿的族长,他看问题又怎么会如此浅薄,两位老祖宗这样做,恐怕就是为了给云萝山留下一丝希望吧。
如果宁伯君成功了还好,一旦失败了,只要宁伯君自裁谢罪,其他门派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谁都知道,两位老祖原来就不同意宁伯君的做法,宁伯君犯的错,他自己已经一命承担了,如果再牵扯到整个云萝山,根本就是师出无名了。
这时,两位老祖宗再出面收拾烂摊子,护着云萝山一脉继续传承下去。
孙六一叹了口气,这事看起来简单,其实做到也相当不容易。
当年,那么小的宁玉萌,就要被逼得离开父亲身边,两位老祖宗又岂会不心疼?
还有那么多嫡亲血脉身死,两位老祖宗可能也是在洞府里暗自神伤吧。
不过还是那句话,自古成大事者者,又怎么能没有牺牲呢?
“呼~”
孙六一长呼一口气,不再想着其他杂念,锵然说道:“宗主还请放心,芭蕉山既然支持妖族统一,那已经是没有后路可选了,明日的元婴境比试,就看我族了!”
宁伯君微微颔首,等孙六一告退后,宁伯君盯着空中的圆月,那副雅量深沉的坚韧表情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溺爱。
“我也不会轻易死。”
宁伯君低声道:“我还要看到九儿幸福呢,漪房,你说对吧?”
说完,宁伯君举起青瓷茶杯,对着月亮遥敬,似乎在和亡妻窦漪房倾诉思念。
······
云梦泽正北方向,龙宫驻地。
对于此时外面所发生的种种变化,龙宫自然也是有所察觉,傅南风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傅青柠。
“各门各派象相真人互有走动,但从未多看一眼这里。”
傅青柠垂着碧蓝色的眼眸,问道:“南风叔,他们是瞧不起我龙宫吗?”
“可笑?谁敢瞧不起!”
傅南风竖起浓眉。
龙宫现在有五位象相真人,而且全部是真龙血脉,另外还有一位修为已经通天彻地的宫主傅道济,再加上万年积累的深厚底蕴,真实实力可能已经直追上清派了。
“那为什么?”
傅青柠“咄咄逼人”,继续问道:“没有一位真人愿意来我龙宫落脚,一起商量未来的格局变化呢?”
“这······”
傅南风噎了一下,继而不太自然的说道:“我龙宫孤傲,以前也从来不屑过问这些乱糟糟的杂事,他们担心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是了。”
傅青柠点了点头:“南风叔这样说也可以,不过也可以换一种理解,我龙宫已经被各门各派被下意识的排斥于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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