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十二时辰,从旦时,即初现天光时的岐山巨响,朝时的兵出岐山,大食、日羞、日中的两师对阵,昃时和小食的退军扎营造饭,如今已是莫时,日薄西山。
戎胥营中的众人都清楚,该出的招已尽出,一切成败就在接下去的昏、住、夕、夙四个时辰,到得明晨旦、朝二时,便是决定强攻或撤军的最后时刻。
岐城已被落日的余晖覆了一层血色,周伯未死的消息,犹如水滴在沸油中,或许这一切与平民奴隶并无太大干系,但城内的各氏族却在焦躁惶恐中骚动着。
众多族老和周国老臣纷纷求见于大君子周昌和大妃太妊,最终一队周兵保护几位使者在日头落尽后迟迟离开岐城,前往戎胥大营。
大营各帐早已点起了浸过油脂的火把,生起了火盆。
中军帐中,子羡居上,吴伯、戎胥甸等人与周使对面跪坐。
吴伯泰见到两名旁脉的族兄耆老,不禁激动道:“两位族兄,先君考立祀时,我与二弟的祀位还在季历之前,顾及挚国与我姬周全族,我与二弟才将周伯之位拱手相让。如今四弟获罪于商王,便该将其位传祀于我。”
“伯泰啊,听说商王已封了你的吴国,你如今也是一国君伯了,何必对周伯之位念念不忘。”其中一耆老道。
却听另一位耆老辩驳:“树叶终要归根,人之常情啊!”
“不错,我伯泰虽说远走苗越,建立吴方,然而十余年始终心悬我姬周……”吴伯泰诉说了一番思乡之苦和吴地蛮荒之苦。
子羡也不时劝说两名耆老,更耐心说解道:“岐城虽能挡我等一时,但如何能挡得一世?不说我大商族多将广,就说崇国援兵一至,与戎胥甸两方联手,岐城如何能挡?戎胥吃亏在兵少又不善攻城,但崇国不同,最少也有几个周国之力,就算周师回返,又能挡得了几时?倒不如迎回伯泰,父王见周人安稳,必能宽恕周季历不敬之罪,允其回周。”
子羡说到这里,仍觉不够,又道:“伯泰如今年迈,哪有周季历那般身体,在殷都每日大鼎食肉,大爵饮酒。伯泰可立季历为祀子,岂非两全其美。”
两位耆老颇为心动,一时默然,其实这怕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却又有些顾虑,当年伯泰兄弟被逼出逃,心中必然多有怨恨,回到族中难免清算旧账,与周季历一系恐起冲突,不能不防啊。
就在二人左右为难之际,周使下首一年轻男子开口道:“吴伯之言大谬。宗族承祀之法乃百姓诸族的立族根本,岂有随意改动之理。常闻兄终弟及,父终子继,恕小子孤陋寡闻,这弟位兄承,有何册法典故?就算周伯退位,也该由祀子姬昌即位。”
“小儿何人?敢在这里搬弄口舌。”吴伯泰喝问
“回吴伯的话,小子乃散宜氏,名生。”
吴伯泰听到“散宜氏”三字也是神情变换,“我周原赫赫有名的散宜氏一族,怎会派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前来卖弄,这里说的是我姬姓一族的事,你这等无知外人莫要插言。”
“小子武不能守城,文不能安民,闲来无事才被散宜氏、南宫氏、许氏等诸位族尹打发来听一听说一说。姬族掌我岐周祭祀,这周伯之位便是我岐城各族的事。非是小子卖弄,只是有一点不明,吴伯既已建吴国,便是分宗出去,本该以壮大分宗吴氏为己任,使姬周一族开枝散叶。如今回来乱法,乱了姬周的法就是乱我周国的法。”
吴伯听罢当即反驳几句,却被这散宜生轻笑而无视道:“再说,诸位口口声声说君伯客居殷都,既然君伯未陟(zhi),何来传祀之说,如今大君子昌也不过是代政罢了。即如大王子刚刚所言,周伯若终还要君伯来做,那又何必请吴伯万里迢迢回来代政个几年,除非商王不打算放君伯归来……我周伯伐戎劳苦功高,商王刚封了牧师,就无端将功臣困死在殷都,不知道天下诸侯伯知道了又该如何自处?”
子羡等人自然斥责他的放肆胡言,但散宜生泰然自若,趁势又道:“诸位能在岐山找到隐秘的小道,确实高明,然岐山凤鸣示警,乃是天佑我岐周,大王子说的崇兵,泾渭两水至今也未见踪影,而我国在外的师旅已闻讯急返,明日便能到达,不知大王子可曾卜问神明?是吉是凶?”
他又顿了顿:“我看不如改议我岐周如何做,才能请商王恕放君伯?”
听到此时,原本有些动心的周族耆老也觉不妥,若商王真肯恕季历,又何必将老大送回来,若商王不肯恕季历,族内必然不会罢休。自己等人又何必支持老大回来内斗,岂不刚好中了商人分化之计。周昌威望虽不及其父,但也远胜老朽的伯泰。
两人对视一眼,从这散宜生这后辈听出了利弊和拖延之意,也打定主意要回岐城再细细商议不迟。于是与对方又虚应了一阵,告了乏,离开商营返回岐城。
见议谈并不顺利,吴伯泰有点怒气攻心道:“说什么凤鸣?分明是有人暗通周昌,戎胥甸你家的小儿,怎会如此巧,便被歹人劫掳,是何歹人这般厉害,我等这么多高手,都没有察觉,如今又能安然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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