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笑道:“学校的工有学生来干,你们歇着吧,可以去大队委喝口茶水凉快一下。”
李岩松环绕学校看了看,说道:“我来你们队里是为了看电影,都是晚上来,所以没注意到你们这个学校,你们学校现在跟以前完全两样了,真干净、真正规……”
他正说到这里,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李岩松吓一跳,然后说道:“呀,还有电铃呢,你们生产队通电以后就是好,等我卖了金饼子挣了钱,不行我也买个柴油发电机回去发电。”
李岩华说道:“老大,你还是把钱攒着吧,有这钱咱不如去县城买一套房子,县城通电了。”
李岩松叹气说道:“去县城买房子,咱没有户口也没用。”
“现在城里房子可以自由买卖了?”王忆问道。
李岩华说道:“可以了,我这两天刚打听的,前年就是80年领导人明确的说了,住房改革要走商品化的路子,国家搞了一个住房制度改革。”
王忆若有所思的说道:“是吗?那咱可以去城里自由买房了?”
既然房子能自由买卖,以后可以去北上广深屯房!
李岩华说道:“也不是自由的买房,领导人提出的政策叫那个,嗯,‘出售公房,调整租金,提倡建议个人建房买房’,要在城里买房的话得有人愿意出售公房。”
“现在买房卖房是这样子,你有亲戚熟人或者熟人的熟人要卖单位发的房子,因为你是熟人介绍的,反正你是信得过的,然后才会跟你进行买卖,签合同、写保证书。”
“现在城里房子都是集体单位分的,要买卖还得单位那边签字盖章,很麻烦的。”
王忆问道:“那县里的房子多少钱?”
李岩华反问道:“王老师你要买吗?我打听过了,买卖房子不能动户口的,买了城里的房子也没有城里户口,一样吃不上商品粮。”
“所以从前年开始虽然国家说可以进行房子买卖了,但都是城里人互相买卖,咱乡下人没法去买房。”
王忆说道:“我就是问问,我看你大哥对城里房子有点追求。”
李岩松激动的说:“去城里住多好,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电影院、少年宫、公园、医院,想想多馋人?”
李岩华说道:“去城里住是好,但没有户口不好办啊。”
他叹了口气,“房子咱兄弟倒是买的起了,户口难办。”
王忆问道:“那县城里房子到底多少钱?”
李岩华说道:“我大舅在县里食品厂上班,他们老主任新分了一套房子想卖了老房子,那房子要五千八百元。”
“这么便宜?”王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一句话。
李岩华说道:“这还便宜?他那房子实际上就一个间,是他自己用木板隔成了两个间,一共也就十几个平米的面积,这可不便宜了。”
李岩松说道:“就是,咱老百姓一年到头汗滴在地里摔八瓣,也就能攒下百十块,这买他那小房子要攒五十年!”
王忆琢磨一下,这样确实不便宜,一平米还要三四百块呢。
但他记得北上广房价也就这样,怎么海福县这样的外海小破县城还要这么高的价钱?
李岩华和李岩松后面的话给了他答案。
李岩华说:“五千八太贵了,谈一谈,要是能谈到五千多一点,那咱可以买一套。”
李岩松说道:“对,这次金饼子卖了,咱哥俩指定是万元户了,可以想办法去县城买它一套房子。”
“到时候没户口也不要紧,现在政策松了,去城里怎么着也能活下去,咱搬城里去当城里人!”
李岩华问他道:“那大舅老主任这一套,咱俩去看看?”
李岩松痛快的说:“去看看,妈的,咱不去买就让别人买去了。城里人有钱,这知识青年回城里,好些青年回去了,他们都需要房子,我估摸着越往后房子越不好买。”
王忆点点头。
知识青年回到城里确实需要房子,而且中国人一直有房地产心结,有钱买地买房才被认为是正事。
吃吃喝喝做买卖会被视为歪门邪道,甚至连搞养殖都不是正道,因为老话说得好,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
兄弟两个攀谈起来,开始美滋滋的盘算卖金饼子赚钱到手怎么花。
这样王忆让他们等着,他得先去上课了。
上课期间他随意找了个空回了一趟听涛居,从听涛居去22年把墩子送到公务员小区的东西拿走放入了丙-110号仓库。
这次去市里要办的事挺多,他得一口气准备妥当。
等他出来后看到李家兄弟在打扫卫生。
两兄弟倒是勤快人,拎着扫帚去帮忙把校园给扫了一遍——学校只有这么一个活。
实际上校园每天都会打扫,不过打扫卫生这种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再干一遍。
扫完了校园他们又去码头帮忙修船。
这是半劳力、弱劳力的活,有强劳力上手帮忙自然进展大快。
两兄弟刷了一波好感度,这样王忆中午头好歹得管人家一顿饭。
今天天气热,兄弟两个忙活半个上午汗流浃背。
这样王忆便简单的请吃了小凉菜,切了一盘子酱肉做硬菜,好几样小凉菜来搭配。
两人下午要去赚大钱,所以不敢喝酒。
王忆在生产队冷库里存了冰镇的酸梅汤,便给他们喝酸梅汤。
烈日炎炎下,酸梅汤倒入被子里后冒淡淡的白气,然后杯子外壁慢慢出现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李岩松看到便笑:“哈哈,这个看着就凉快。”
他拿起来一口喝下去,然后打了个气嗝:“我草,王老师,你这酸梅汤太好喝了,又凉快又好喝!”
王忆笑道:“喜欢就多喝点。”
李岩松痛快的说:“那等我成了万元户请你喝酒啊。”
王忆说道:“好。”
李岩华指着凉菜小海鲜说:“王老师你们生产队自己做的海货好吃,这手艺真是绝了,难怪现在外面都传你们社队企业的买卖了不得,就这个厨艺那肯定能做出大买卖。”
王忆说道:“喜欢就多买点。”
李岩华也痛快的说:“好——啊,行行行,味道真挺好,回头我确实要买点。”
李岩松说:“咱俩家一起买,他娘的,这事都怪我。”
这话把王忆听了个莫名其妙:“什么意思?为什么怪你?”
李岩松不高兴的说:“要不是我认识了刘德华那四个骗子,要不是我让他们看见了金饼子,那我们有金饼子的消息就不会传的满大街都是。”
“草他的,现在我们整个多宝岛三个庄子都知道我家里有金饼子、要卖掉赚大钱的事。”
“我们村支书昨天还特意去找我俩了,说让我俩请庄子里喝一顿好酒来庆祝一下,要不然有人眼红。”
“所以我弟买你们的凉菜是为了回去请客下酒。”
李岩华叹气说:“娘的,要请一场大宴席了,不拿出个三百两百来怕是不行。”
李岩松嗤笑:“老二你想啥呢,三百两百?就咱庄子里那些人,三百两百不够他们喝酒的!”
“五百块挡不住!”
李岩华一听这话生气了。
王忆安抚他们说道:“没事的,岩华哥,反正你俩这次是飞来一笔横财,稍微破费点是好事。”
两兄弟不好驳斥他的话,只能勉强的笑笑。
这顿饭吃的不是很开心。
不过他们吃喝可不少!
这样下午他们要坐船去市里头,王忆让王向红带上几条壮汉去搬运粮食,也把满山红母子两人带上,一口气把事情一起给办了。
上了码头他打眼一看,问道:“岩华哥岩松哥,你们的船呢?不是,你们没开机动船过来?”
李岩松生气的说道:“那船不是我们的,是我们庄里五眼家里的,今天去找他借船,本来按照规矩是回来给人家加满油。”
“结果你猜他说啥?他跟我们兄弟俩说,你俩有钱了,借他家的船不光加油,还得给去买一桶漆、给船上一层漆。”
“你听听、你听听,这话气人不气人?我这还没有把金饼子变卖呢,这小子就盯上我的钱了!”
王忆大吃一惊:“不是吧?那个五眼同志这么说话?他是开玩笑吧?”
李岩华愁眉苦脸的说:“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可他不是在开玩笑,他还让他婆娘来挤兑我们,我老大是气不过才领我摇橹过来的。”
“结果来了你们生产队一看——呵,你们生产队竟然有一艘新机动船!”
说到这里他又精神一振,问道:“王老师,你们这船多少钱买的?它可真好呀,又大又漂亮又新,咱公社现在还没有这么好的船吧?”
不等王忆说话,来码头上工的妇女抢着说:“这船不花钱!”
兄弟俩顿时笑了:“嫂子你逗我俩玩呢,这大船不花钱,咋了,自己长了腿跑来的?”
领着修船的刘红梅抬头说:“不是自己跑来的,是国家奖励给我们队里的。”
李岩华知道刘红梅是妇女主任不会随意开玩笑,便吃惊的问:“是国家奖励你们的?为什么奖励你们?”
又有妇女笑道:“因为我们王老师觉悟高,大学生回生产队里办学校、领着社员办社队企业,国家要鼓励大学生帮助农民,这叫先进带后进。”
还有人问:“你们俩不知道?这事早就传开了,这船刚来那天就有你们社队的人来看电影然后问了,他回去没说?”
兄弟两个摇摇头。
他们俩不太八卦,所以没听说这件事。
现在知道这船的来路,他们两个琢磨了起来:
“有泉家的老大不是去年也考上大学了吗?公社还来敲锣打鼓祝贺来着,你说他大学毕业能不能回咱庄里给带回一艘船?”
“想都别想,有泉早放话了,他儿子大学毕业就要留城里当干部,吃商品粮、住单位房,到时候把他们两口子也接过去。”
“也是,看有泉那个样子,他家老大就算真能回来支援咱庄里搞建设,那国家奖励一艘船也得让他家要走。”
两人长吁短叹,然后看向王忆的目光真是充满垂涎。
这么好的后生,怎么就不是我们李家的子孙呢?
王忆说道:“咱去市里摇橹可不行,来不及,这样咱就坐我们的这艘船吧。我们这船还没有开过呢,第一趟拉了你们俩。”
“这是处女航啊。”李岩松嘿嘿笑,“我们兄弟给它开个苞?”
刘红梅骂道:“滚你娘的蛋,别瞎说,我们这里还有黄花大闺女呢。”
李岩华急忙说道:“王老师你真是太大方了,这样,我们不白白坐你们的船,我们按照老规矩,回来给你们把油加满,这一趟的油算我们兄弟的!”
李岩松说道:“这是肯定的,这是应该的。”
王忆一听这话乐了。
省柴油了。
他不跟俩兄弟客气,因为他们俩马上就有钱了。
他去找王向红,而王向红早就在等待着这个机会了。
能过一把开船的瘾,又能搬运粮食回来。
手里过瘾嘴里肚子里也要过瘾!
唯一问题是队里的强劳力都出海了,于是王向红就把强壮的妇女和老汉中身子骨好的叫上了。
妇女们很高兴——能乘坐大铁船去市里能不高兴吗?
刘红梅喊:“妇女能顶半边天,同志们,今天咱要去市里立功,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妇女们大声喊。
因为要去市里,她们准备回家收拾收拾。
王向红一听这话不耐烦了,说:“咱又不是去走亲戚窜门子看戏的,都是去搬粮食干活的,别穿露腚的裤子就行了,别浪费时间,出发!”
王东喜挑着担子喊:“出发、赶紧出发!”
他们今天要坐船去县里卖凉菜了。
王向红去库里拿出一盘鞭炮,说道:“今年好事多,存的鞭炮不够了,后面要是再有大好事可得去借鞭了。”
现在很多商品都是特殊时期才能买到。
比如端午节才能买到粽子、中秋节才能买到月饼、过年才能买到瓜子花生鞭炮,平日里集市、供销社和门市部是不卖这些东西的。
所以生产队会以集体名义储备点这种具有节日色彩的商品。
考虑到以前生产队没什么钱,这些商品不能多储存,要根据过去的经验和以后的计划来进行采购储存,这也是农村计划经济模式。
王东喜拿了根竹竿站在船头,挂好鞭炮后徐横来点鞭。
但男孩子们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放鞭的机会,在码头上纷纷跳脚:“让我来点!”
王向红看着孩子们积极兴奋的样子便笑了起来,他被孩子们的情绪所感染,挥手说:“行,小新娃,你平日里最胆小,今天既然你要主动点鞭那就让你来。”
王新新欣然上船,其他孩子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艳羡。
他没用徐横的防风打火机来点鞭炮,因为那东西火力太猛不好控制,容易把鞭炮芯子直接全烧掉。
相比之下王向红的烟袋锅最合适,有火星还够长。
他试探的上去伸手。
王状元和王凯他们使坏,纷纷的喊:“啪!”
王新新早有准备,他并没有害怕,笑了笑小心翼翼的点了鞭炮。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和弥漫的硝烟扩散,码头上和礁石滩里的孩子们兴高采烈的蹦跳起来。
王状元他们那些大孩子直接跳入水里游过来要去水面捡鞭炮。
这可把王忆吓到了,赶紧说:“别靠近,小心被砂子崩到!”
学生们很听他的话,只好围而不靠。
王忆又问王向红:“咱这又不是第一次开船,怎么今天还放鞭放炮的?”
王向红笑眯眯地说:“咱渔家的习俗不是船一碰到水就要庆祝,是船正式要出水干活了才会庆祝。”
他又感叹道:“现在不讲究了,以前这样的好船要下水干活,那家伙场面大了,祭拜海龙王、祭拜观音娘娘、祭拜妈祖娘娘,三牲六果、三拜九叩,后来破四旧不流行这个了。”
但他还是默默的在心里说了一句:龙王爷保佑、观音娘娘保佑、妈祖娘娘保佑、教员同志保佑,保佑我们的宝船日后风里来浪里去一路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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