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夔手持蜡烛,将校尉宋翃的尸首,从上到下,仔细地看了一遍。
在他那剃刀般犀利的目光注视下,诸如脖颈处的伤口,死者的面孔,以及全身的形状,皆被仔细地观过。
随后,他又用手轻按了几下,脸上便显出沉吟之状。
雷宏探过头来,闷闷地问了一句:“李夔,你这般探查,可是看出甚异常了么?”
李夔面色凝重,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宋校尉到底死于何故?可是真如那医师所说,因为颈脉破裂,流血过多而死么?”雷宏瞪着眼睛,声音微微地发颤。
李夔斜了他一眼,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问道:“那这位医师,现在何处?”
雷宏一愣,便回道:“这名医师因有谋害宋校尉之嫌,现被某手下军兵,看管于别房之中。”
李夔眉头一皱,他正欲说话,忽听到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马上有一名书吏急急入内,向韦县令禀道:“韦公,仵作田大成及其子田任,皆已到医馆,您看……”
“那还等什么!让他们速速进来验尸!”韦县令一脸不耐烦之色。
这二人还没进房间,李夔就听见外面有声音纷杂响起。
首先响起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没想到,韦县令既命某等前来验尸,又还特意唤了那个叫什么李夔的不良人,还说什么要与老子一道堪验?哼!那李夔一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后生,嘴巴上的毛都没长出来哩,也敢在某面前托大?!也不知是哪里混出来的野小子,丧家狗般地来到汧阳,竟敢来与老子比较检尸之术,真真笑煞人也!”
此人满是不耐烦的语气,令李夔心下一凛。
他暗暗想道,这个老头子,应该就是那验尸的仵作田大成了。
“阿爷说得是!这个李夔,来历不明,又乳臭未干,不过是运气尚好,才得以在官府混一碗饭吃。这厮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敢来与阿爷您比试,真是癞蛤蟆吃天鹅肉,好大的口气哩!”一个年青人满是恭维地接话道。
李夔暗想,这接话之人,必是田大成的儿子田任了。
他知道,在旧时官署中,那种检验死伤的吏役,被称为“仵作”,负责检查尸体并向官员报告情况。其所司职责,倒似相当于现代的法医。
这种行当,历史悠久,也算是在三百六十行里面的一种,却是身为贱役,皆由贱民担任。且因为身份低贱,仵作之子不可读书科考,也不可经商买卖,故只得将这碗验尸的饭碗一辈辈地吃下去,父死子继,代代相传,再没有别的出路。
不过,这仵作虽是贱役,但因为它是一个冷门且偏僻的垄断职业,其收入却是十分可观。
这些人往往收取贿赂,在验尸的时候昧着良心填写尸档,而如果涉及到人命案子,往往一桩案件,就会让他们挣的盆满钵满。
比如,某处村民相斗,发生命案,那就要由仵作来堪验,查明到底此人是被谁杀的,又是谁出的重手,又是否是故意杀人还是无意伤害,这里面的关窍与可操作之处,可就大了去了。
因为最终的结果是由仵作来验定,且他的判断,会成为断案量刑的直接标准,所以这些案犯为保住性命减轻罪责,都要竞相给仵作送礼,以求其能网开一面。这样一来,这验尸的仵作就可以狮子大开口,吃完原告吃被告,大把的钱财自然就到手了。
因此,这些仵作既是有钱之辈,却又因为身属贱役而被人歧视排斥,所以导致这些人往往性格扭曲乖戾,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刻薄自恃之气。且又自持有祖传的手艺,不怕被官府辞退,所以仵作这个行当,在衙门里属于谁都不愿意惹也不敢去惹的滚刀肉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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