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夔转过身来,向众人环视一圈,便轻声问道:“诸位,某方才说了,此场战斗是有内奸,将这股敌军引来,才让某等不得不历此血战。不过现在某要当着诸位的面,将这内奸,给一举揪了出来。”
“李夔,此事关系重大,到底谁是内奸,你莫要弄错了!”一旁的县尉段知言,小声地提醒道。
李夔没有直接回答,而来径自来到县令韦叔澄面前。
见李夔在自己面前站定,直直地看着自己,韦叔澄一愣,立即喝道:“李夔,你这般看某作甚?难道,你不认得某了么?”
李夔微微一笑,轻声道:“韦县令,某只想问下,你的那亲随仆从罗长通,他现在去哪里了?”
韦叔澄一怔,立即回道:“你是问他呀。告诉你吧,罗长通早在前两天,便因家中老父忽染急疾,自返汉中老家去了。”
“哦?这么不巧呀。现在正是案情进展的关键时节,此人却这般自行走了,到甚是蹊跷呢。”
听得李夔言语之中,多有嘲讽之意,韦叔澄眉头大皱,立即板起面孔。
“李夔!你该不会以为是某故意把他放走,以求不让此案得破么?你这般猜测,是何居心!”
李夔冷冷地直视着他:“韦县令,难道,你不认为,某的猜测,颇为合理么?”
“李夔!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竟是本县引那贼寇前来的么?”韦叔澄怒气冲冲地駡道:“方才之战,本县因仅是一介文官,不懂上阵砍杀,心下甚是遗憾。但这事虽为不美,却也不是你李夔可以嘲弄本官的理由!”
“嘲弄你?某为何为嘲弄你?韦县令,你想得未免太多了。”李夔的脸上,泛起怪异的笑容:“某说过,某办案抓人,皆是要以事实为准绳,以证据为线索,才能将案件办得令人心服口服,不出差错。现在看来,韦县令却是要逼某拿出实证,来找出这真正的奸细了。”
“那是自然!”韦叔澄一脸阴狠,他咬牙道:“李夔你要找出内奸,找出此番引寇来攻的奸细,韦某自是极为赞同。但你说话拿人,俱是要有可靠证据,方可切实服众。不然的话,某这个汧阳县令,却是第一个不答应!”
听他气咻咻说完,李夔又是微微一笑。
“好!好一个以事实来说话,好一个以证据来办案。说得真是极好。但是呢,某却在想着,某现在该不该如先前审问许奎与侯四一般,先来一番罪行推断,以提前推演一番,这个奸细,为何要这般急切地引寇前来呢?”
李夔这句话,韦叔澄脸色又是为之一变。
而上座的行军司马赵之度,却立即点头同意:“好啊。李夔你但说无妨,某也支持你这般推测。”
李夔向他叉手一礼,便向各人说道:“各位,自此案发生,某就一直在想,究竟是何原因,让这伙罪犯敢如此犯上作乱,以致于想出这般耸人听闻的猫鬼劫持手段。现在,某便给诸位细细推导一番过程,然后再来加以实证。”
“李夔你快说,大伙都听着呢。”县尉段知言亦是催促。
李夔抬起头,目光望向窗外,凝视那一片黑暗的虚空。
“各位可还记得,先前那因为谋害上司而入狱的执戟长雷宏么?”
“当然记得。此人嫉妒上司宋翃校尉,为了代替其职位,竟设毒计将其害死。现在此人早已被押往凤翔府监狱,只怕不日就要秋后问斩了吧。”县尉段知言顿了一下,又立即反问道:“李夔,你怎地突然提起此人?难道说,此人还有甚地方,没有被查清楚么?”
“之所以提起他,是因为,在某的推断中,这个已然下狱关押的雷宏,乃是引发后面的猫鬼之案的关键人物。”李夔目光灼灼,言语清晰有力。
“哦?你为何做此推断?”
李夔一声轻叹:“因为这个雷宏,与那校尉宋翃关系极好,二人虽为上下级,却是无话不说,关系如胶似膝。而巧的是,那校尉宋翃,却与韦县令向来投契,二人互称老庚,可谓知根知底。而有了宋翃这个渠道,那与他向来交好的老部下雷宏,对于韦县令诸事,亦是多有知晓。于是……”
“李夔,你这般说某,却是何意?!难道,你怀疑那雷宏竟与某有甚勾结之处么?!”李夔一语未完,县令韦叔澄便怒气冲冲地打断。
他脸色狰狞,表情是说不出的气愤,对于李夔的话语,更是咬牙切齿的愤怒。
“韦县令!不必如此激动,且让李夔把话说完!”赵之度在上头摆了摆手,冷冷道:“李夔现在所言,不过皆是推断,你又何必这般着急。有道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李夔纵有说错,也不过仅是一种推测而已,又能算得了甚么。”
那韦叔澄见行军司马赵之度,站在李夔一边说话,心下愈是恼恨,却又不敢顶撞,只得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李夔,你且继续说下去。”
李夔嗯了一声,便继续说:“结果,那雷宏被押往凤翔府之后,在节度府法直院审问时,他为了保住性命,遂开始四处攀咬,以求尽可能地拉更多人下水,也可尽可能地给自己来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结果,此人把从宋翃处听来的韦县令之传闻,不论真假多少,俱是一一讲出。”
“他这般攀扯,明眼人都中看出来,他到底是何目的。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利用从宋校尉处听来的各类韦县令的黑料,尽可能地在审问时全部抖出,以求把他也给拉下水罢了。但是,雷宏这般攀扯,却让审问的府直官曹正铎,开始心下暗暗生疑。他开始怀疑,这个雷宏虽然多为言语攀扯,但他能说得这般详细具体,只怕这关于韦县令的种种黑料与丑闻,却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于是,曹正铎将雷宏的证词仔细地核查一番后,感觉却越读越不对劲。最终他做出决定,且将那雷宏押后处置,暂且留他性命,以让他继续当一个污点证人。同时,便要趁着此番来汧阳秋核的时机,亲自赶来汧阳,将这韦县令之事给彻查清楚。”
“曹正铎这般行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给了他的亲随要籍官王宗结。结果他无意中的一番话,却把此人给吓了个半死。”
“为什么会把王宗结给吓个半死?这却是何缘故?”上头赵之度急急追问。
李夔一声轻叹:“这是因为,这位县令韦叔澄,乃是要籍官王宗结安插在汧阳的实权心腹,是他打入我大唐的一枚重要棋子,更是他在凤翔府当地的有力凭依!”
“李夔!你满口胡沁!你血口喷人!”
听到李夔的话语锋芒,竟是越来越直接地指向自己,县令韦叔澄脸孔一片惨白,他手指李夔,厉声大骂。
“住口!某说过,没有某的准允,不准你随意插言!”行军司马赵之度,又厉声喝止了他。
韦叔澄气得全身都不停发颤,却只得闭嘴,硬着头皮听李夔继续讲下去。
“某在想,也许这位韦县令,之所以能在汧阳得任实权县令,亦是多凭那内奸王宗结之功。于是,他为了回报,乃甘受其摆布,甘为其驱使,甚至在汧阳县城大收贿赂大发不义之财后,还将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大批地暗地转送给王宗结,再由他将这批笔钱财,转送至那陇右吐蕃,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利益输送链条。”
“因此,曹正铎这般无心之计划,却引起那内奸王宗结的极度惊恐。从而让他下定决心,定要在曹府直一行人还未能到汧阳县城时,就对他们暗地下手,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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