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这副沉稳之相已然令人纳罕、吃惊到极点,尤其是悄然观察她到现在的姬婳。
姬婳乃太宗嫡次女,已至不惑之年,未招赘未出降,也从未离开皇宫半步。姬羌是她看着出生又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自幼什么性情,喜恶,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她自问一清二楚。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这宫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瞒得过她的眼睛。
可是此时的姬羌,她看不透了。
孩子,还是那个孩子,模样未变,甚至,性情也无甚大变化,可是,她再也不能一眼望穿。这种困顿的感觉大抵从“火烧龙床”那件事开始,到现在,越发浓郁。
是这孩子从前伪装太好了么?她也这样问过自己,却无法得出准确结论。若否定,她无法解释现状,若肯定,单单有这般想法,她便觉浑身上下冷飕飕,阴森森的。
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已经有此城府,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么?
对姬婳来说,若把此时的姬羌比喻成一座朦胧的丘壑,国师姜鉴便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大山了。这大山从前漂浮不定,近来突然发威,压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正如此刻,看似云淡风轻的姜鉴,内里指不定在盘算着什么。
思及此,姬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姜鉴,那副雕相般的神态与龙椅上那位,如出一辙。
像是商量好似的……
就在姬婳思绪纷扰之时,忽而一声轻咳打破殿内闷闷的气氛,御史大夫殷其雷一本正经的出列。
“陛下此举,实为不妥,臣反对。”
接着便是反对的理由,“诸如万福宫等处,住的皆是伺候过先帝的贵人,毫不客气的说,他们皆是陛下的长辈。如今,陛下要拆长辈的宫羽,于理不合,于先帝不敬。”
殷其雷出身寒门,人如其名,他若真心反对国君什么事儿,至少声如洪钟的,若国君不听劝,一意孤行,他定然暴跳如雷的。然而这会子的御史大夫语气平和,姬羌甚至从中察觉出一丝敷衍的味道,像是过家家走流程一般的例行公事……
再者,她真没有从老御史的脸上看出“反对”二字。
殷其雷将理由阐述完毕,礼部尚书梁燕卿出列,“殷大夫所言甚是,臣附议。”
若说殷其雷的态度只是有点不轻易被察觉的敷衍,梁燕卿则公然懒洋洋的,姬羌不由得仔细打量他两眼。
梁燕卿,出身昊京八大世家梁家,其祖父乃太宗朝名使梁元君。
太宗二十五年,北戎南下骚扰北疆,梁元君率使团出使北戎,以三寸不烂之舌巧妙化解一场战争危机,却在归朝途中遇害。太宗震怒,欲出兵讨伐北戎,国师司缪阻拦。
同一年,年仅四岁的梁燕卿承祖志,拜前朝大儒宴荀为师。
先帝十四年,十九岁的梁燕卿入翰林听政,次年,被提拔为礼部侍郎,三年后,官拜尚书。如今,也只不过刚过而立之年。
姬羌的提议在文官中反响平平,却激起武将群体反对,除姬婳一人,其身后的武将乌压压跪了一地,皆呼“臣附议”。此后姬婳还故作惊讶的回首相望,似乎在思索武将们为何这般群情激奋。
姬羌顿了又顿,方才缓缓起身,冲姜鉴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个别礼,便离了朝。
尚六珈一声洪亮的“退朝”猛的将目瞪口呆的众臣“惊醒”,陛下这是?
生气了?
随即纷纷看向国师,姜鉴却也一言不发,待姬羌的背影消失后,负手离去。
姬羌突然离朝后,众臣究竟什么反应她并不关心,只知道早朝结束半个时辰不到,万福宫的那位已得了消息,且坐不住了,竟急匆匆的跑去万寿宫拜访魏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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