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宴夫人眼底透出一股恨意,发间的莲花样发钗,殷红依旧,花瓣尖处透着点点浅粉被屋子中阴暗的色调,折射出诡异昏冷。
这一刻,她渐渐失了表情。
大脑却在急速转动,她突然想到了现在被迫住在驿馆的钟霁。
自打钟霁见过殿下以后,就没有回过宴府。
传信的人说,殿下宠爱钟霁,将他留下。
殿下根本不是对钟霁的关爱,这根本是把他关了起来。
现在,殿下又对她的女儿如此无视。
宴夫人抓紧袖子,“到了博州,他竟然还拿什么太子作派,难道不知这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宴家所提供……”
下一刻,嘴巴就被宴留大掌给一把捂住,“夫人,莫要再说了。”
眼下这种情况怎敢说半点殿下的不是?
万一传到殿下耳中,那可是大不敬啊。
“放开我。”
宴夫人尖叫,挥手甩过去一巴掌。
宴留脸上印了五指红印,被宴夫人指着鼻子骂:
“你这蠢货,连自己女儿都护不住。从前那个殿下多好,新来的这个连钟霁都关了起来,而你却只会在他面前奉迎,妻女护不住的东西,要你何用?”
一番话啐骂出声,响彻整个屋子内外,连宾客处的院落也依稀能够听见。
“那可是当今太子,夫人怎么又提从前那个假殿下。现在假殿下被关着,太子正在捉拿这假殿下的幕后主使,若是传出去,你能担待得起吗?”
正在打闹之际,忽地听见门外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音,“本公子过来瞧瞧?”
回头看去,正是俊朗如画的侯爷公子祁思灏。
走进来之后,祁思灏冲宴留施了个眼色,“外面还有许多男宾需要照顾,宴大人,这里便交给我吧。”
“劳烦公子爷。”
宴留也知他的好心,拱拱手,转身朝外走去。
“公子爷有话要说?”
宴氏扶了扶有些凌乱的发丝,明显看出祁思灏眼睛里面沉沉的思量之色。
“本公子是为了宴翎小姐的,只是没想到殿下竟然如此无情。唉。”
见宴氏脸色又沉下去,祁思灏话锋一转,说道,“看起来太子妃缠殿下缠得紧,怕是以后宴翎小姐想见殿下一面,都是极难的了。”
“哼,我们宴家也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捏的!”
宴氏冷哼,她已经想好了,殿下早晚是要回帝都的,待翎儿好一些之后,她也会命人把女儿送到帝都。
“好。”
祁思灏猛地一抚骨扇,他要的便是宴氏这句话,“有一件事,本公子不知当不当讲?”
不等宴氏开口,他继续道,“是这样的,本公子听说殿下想将太子妃带往帝都,以后的话,两个人怕是要形影不离了。”
听得这话,宴氏眼珠子一瞪,发间的莲花钗都仿佛失了颜色。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的女儿岂非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太子殿下?
殿下一辈子都要被那太子妃那种小贱人,给霸占着?
她的心思,瞬间被祁思灏捕捉到。
“听说城中被疯狗咬伤的,一个个都被治痊愈了,连治疗凶兽的药也有了,而且这一切都是太子妃的功夫……”
祁思灏说到这里,见宴氏脸色不好看,他轻笑了一声,“实际上这是太子妃背后那个医治师的功劳,当谁不知道呢。”
“但城中百姓们难免只会对太子妃赞扬认同,相形对比之下,宴翎反而被说成是纵兽行凶的恶女,夫人,可要小心行事呀。”
“公子爷有好主意?”
宴氏反问。
听了这么多话,她算是听出来了,要么对方是给自己出主意来的,要么便是挖苦来的。
“听说,治疗疯狗咬伤的药,还暂时仅仅是第一阶段,似乎后续还有。”
祁思灏自袖口内放下几粒药丸,走到一边,若无其事地道,“纵然如此,那些被疯狂咬伤之人,却依然会时不时发作,若是再有第二阶段的治疗,应该会痊愈的吧,夫人说呢?”
转而举步,走了出去。
屋帘晃动了下,很快,祁思灏走远了。
宴氏眯眸,视线直直落在那放着的几粒药丸上。
黄昏之际,便见一道黑影“嗖”地从宴家跃出,很快便消失在了城中的街道尽头处。
而第二日大清早,博州城便沸乱起来。
寒薇薇昨晚没回大将军府,就在驿馆里面歇息的。
天还不亮时,便听到有来来去去的急促脚步声。
可她实在太困。
睡下时已经寅时,现在才卯时,她最多睡了两个小时。
柳梅进来侍候:“小姐昨夜不是早些歇息了吗?”
见她红通通得像兔子似的两只眼睛,柳梅有点心疼,拿冷帕子轻轻擦拭了下。
“嗯。”
寒薇薇没跟她说,第二阶段治疗疯狗咬伤的解药昨夜已经研制出来。
另外,关于两张简易药方,也都热腾腾地出炉了。
一张是六喜化疮丹的。
另一张是治疗寒容傅喘症的,他可以带着药方回帝都,照方抓药,吃上三个疗程,病情将会大为减轻。
“外面发生何事?”
“那些被疯狗咬伤之人,得了小姐的药之后,本来已经好了,结果却又旧症复发,一个没看牢,有的跑了,有的咬了人。结果咬了人的又发疯,又去咬人,现在全城都慌了……”
柳梅也吓得不行。
现在驿馆内外都戒严了,严防这里遭到袭击。
如今热闹的博州城街头,也都跟着冷冷清清,店铺什么的关门大吉,没有人敢在街头逗留。
说完这一切之后,便看到自家小姐冷冷清清的面色。
“小姐,您不会早料到了吧?”
对于这个稚嫩的小奶娃娃,柳梅可不敢轻视,谨慎地询问。
寒薇薇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去用膳。
没一会儿,一袭蓝色衣袍,容貌清隽,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背负着手,优雅而来。
“一起用膳。”
他脸上看不出丁点忧愁,仿佛不知城中发生之事。
“再放一双筷碗。”寒薇薇扭头看一眼柳梅。
柳梅去准备。
“听说殿下昨日在宴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寒薇薇夹了一根青菜,直接填进嘴里,一面汁水四溢地咀嚼着,一面状若无事地道。
“本宫是太子。”
盛容煦一副拽拽的语气。
可他心里门清儿,昨日他在宴府出言时,语气不是很好。
纵然他是储君,可也是个人。
竟然被当成了巴结士族的工具。
堂堂太子,竟然被一个区区的士族之女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别当他不知道,参加昨日那场宴会,是为了让那宴翎验看他。
把他当什么了?
当他是那秦楼楚馆的人么?
“那么殿下现在也是太子,把城中狗瘟的事情解决解决吧。”寒薇薇淡漠的口气。
同时斜睨了旁边男人俊美的脸。
她突然发现银面小鸟这家伙,有时候瞧着真是油滑奸诈,令人恨不得打他一顿才解气。
但有时候又固执刚硬得可怕。
所以身为未来天子,都是这么善变吗?
昨日,他只不过去看看宴翎,便什么事都没有,更不可能会发生今日这种悲剧。
结果,无论如此,谁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他还是小孩子吗?
“你确定是宴家干的?”
“虽然刘老死了,但从丹室之中的密室来看,里面应该还有未竟之事。现在纵然能找到借口再搜查侯爷,对方也必然转移了。”寒薇薇答道。
獴兽回来“告诉”她,丹室里面的确有人,而且刘老做过的事,那人在继承。
她肯定,自己对疯狂咬伤的病患,第一阶段治疗,有效。
而且基本能扼制病毒。
可是一宿之间,病患旧疾复发,应该是有人再次引发了病毒。
不信,可以找个发病者来检查一番。
何况刘老虽死,他的丹药却留了下来,而且并没有落到朝廷手中。
当初锦宣侯府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那一点点的丹药,才落入寒薇薇手里而已。
“你的意思是,侯府指使宴家干的。”盛容煦述道。
盛容煦抚着下巴,他嘴上虽然说的是此事,但脑子里面想的却是另外一件:
何不趁机把锦宣侯府,彻底铲除呢?
侯府是五皇子那边的。
不仅仅如此,刘老也是出自侯府,明显是给他使绊子用的。
那个替身,用在这方面岂非是最好的用处?
见他眼睛斜睨,寒薇薇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另一桩事情。
“狗瘟事小,就不知道此事过后,还会再发生什么事?”
寒薇薇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现在宴家与锦宣侯府“合作”。
银面小鸟昨日没好脸色地离开宴家府宴之后,今日就发生这等事,可见宴家也不是好惹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
银面小鸟在这博州,将必然会是步步生危。
“好了,我用完了,殿下也忙自己的去吧。”她下逐客令。
她说的话,他都听不进去,所以还聚在一起做什么。
“嗯哼。”
盛容煦没有丁点迟疑,起身走。
柳梅看着殿下根本就没用多少的饭菜,不由地道,“小姐,其实殿下也很忧心的吧?”
“他会利用这次疯症发作一事,彻底把锦宣侯府收拾掉。”
接着柳梅便听到自家小姐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用完膳,咱们也走吧。”
寒薇薇说道。
她要回去看看姚夫人,查查谜毒之事。
现在想想,之前冯真说的那几个奇怪的男人,似乎也不同寻常。
主要是出现的时机有点不太对。
盛容煦查看了城中舆图。
上面标示出,眼下疯症最厉害的位置。
是在安庆街街以及长宁街。
他点头,命令宴府尹派衙役前去,并且封锁城门。
另外命人通知寒大将军,大军警戒。
博州城出事,很难不会让敌国趁虚而入,所以,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防止敌军进攻。
他几乎忘记了,是不是要研制出这些疯症最终的治疗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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