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输带在眼前好似无限一般地延展开来。远处的装置像是一座座高昂的山。而传输带就是一条条通往群山的小径。
而他们的第一站是更换自己的眼睛。
原本的电子眼是用于扫描的过渡用具,用处是确认“工作的状态”和“纹路的形成情况”。对于准备长期存在的铁盒子们来说,这些次等品已是不必要的,于是一一被摘下了。
李明都不明白情况,但也没有反抗,只任由像是针管一样的东西,轻轻地取下了。
接着,新的眼睛被装到了模具上。
世界陡然清晰。
原本鲜红一片的人间,如今被补全了色彩。黑烟、白雾,乳黄色的液体,巍峨的青色的机器,淡蓝色的线缆以及那点点绿色的指示灯光,一一从世界中出现了、重生了。
这种视觉比起他印象里的人类的视觉更加丰富。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看到了红外线与紫外线。
而传输带仍然没有停。
下一站是为这群铁盒子们装上能源块。
那是比他们的身体更大得多的气球一样的东西。它的形状接近于圆,但上部扁平,而下部尖锐。
它的正前方用透明可发光的材料印着一个六叶型的风扇符号。
李明都感到自己被翻转了过来。
原来那面有蚀刻的地方不是他的上方,而理应是他的下方。但他没有立刻被装到气球上。
他看到气球们排成了一列。
包裹他的模具会轻轻地与气球上方的接口发生接触。
新的计算问题涌到了李明都的脑海里。
他刚一迟钝,大约花了一秒钟才解出。这个“气球”就予以严格的回复:
“否定。该主头脑的算力差于上任主头脑。”
好吧。
他好像被嫌弃了。
空中传送带继续向前,把他的模具,轻轻地贴在另一个“气球”上。
这次连问题都没有了。
这个气球直接就是一个不满意:
“否定。该主头脑的‘气味’与前任主头脑不吻合。”
好像这些气球原本有其他的铁盒子在脑袋上,但不知为何,它们又被送到了这儿。并且,他们也在传输带上。
两条传输带彼此并行错过。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都被几乎所有的“气球”嫌弃了。
但传输带继续向前。它边缘的颜色从红色逐渐变成了蓝色。在蓝色的段里的气球看上去要比其他的气球更加崭新。
机械手把他轻轻地放在一个气球上。
那个气球尚且是空白一片的纸张,与他一样,甚至可能比他对这个世界更加一无所知。
她没有传来问题,也没有给出评价或满不满意,这张单纯天真的白纸在信息的交互中,只传来一句毫不掩饰好奇的问询:
“我是‘心’。头脑就是你了吗?”
‘心’和‘头脑’似乎是这两个零件的称呼。
李明都不知道这是出于主动的意识,还是单纯的某种信号的问询。后者就像电子设备的某些协议。
协议也会问询来访的设备是不是合法的。如果不合法,就不允许访问。
被潮水推着向前的人想了想,说:
“好像你答应的话,那就是我了。”
“你是第一次吗?”
李明都诚实地说道:
“是的,我刚刚从底下出来。”
这颗‘心’好像很高兴,她说:
“太好了,我也是第一次……那就是你了!”
抓住两个设备的机械手传来了确认的信息流。两方确认过后,李明都所寄托的铁盒子就被按在了气球的上方。
比起之前的尝试性的接触,这一次的接触传来了彻骨的疼痛。两方的蚀刻默默地摸索着彼此的出路,始终不得进入,而彼此相磨,最后是一种野蛮的力量把他们压在了一起,然后强猛地、不由分说地进入了彼此的身体。
结合的瞬间,钢铁的机器一阵震颤。复杂的纹理一点不差地合在了一起。密密麻麻的刺针扎在了预先留好的针孔上。
短暂的痛苦在这时结束,成为了未来直至损毁为止的常态。一种新知觉般的骤然的火焰,从底下的身体里传到了顶上的身体,能源汩汩地在零部件之间流动。
最开始,他是发高烧的状态,后来是刚睡醒模糊不清的状态,而现在仿佛重生了一样,重新成为了生命,脑袋都更清楚了,陷入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间。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心”所具有的降温散热的功能,它维持了整体的平稳运行。
李明都还想再和这颗“心”说点什么话,结果他茫茫然找不到信息的交互入口,好像一个人在对着自己的手和脚在问询一样没有道理。
“心”沉寂了下去,她寂静地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识。
铁盒子落到了气球上。整体的形状有点像是一根萝卜。铁气球是萝卜的肉。而铁盒子则是萝卜没被剃掉的根。
这根铁萝卜,被机械手投向了另一条传输带。
而这条传输带分成了六条,而六条的后头,又各有数条,直像树状图一样伸向了隔墙的背后。不同的传输带似乎代表了不同的组装方式。
这一切好像都是已被决定的。但直到被送到道路上,他才看到一些看上去是刚刚洗新的铁萝卜们似乎在自己选择通路。
再一会儿,吊着李明都的钩子,强行把他转向前方,那模具上的小眼睛就再难看到周边其他路径上的机械。
只能见到前方的空中,吊着一个人形的骨架。
有明显的双手与双脚的结构。
合金在空中闪着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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