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极看着面前端着木盆有些吃力的妇人,有些不忍心地迎过去将盆接了过来。
“大姐,你身体不好就歇着吧。”
他实在想不通,老马看起来也是个宽厚仁慈的家伙,怎么对待下人这么刻薄。这大姐身体虚弱到连盆洗脚水都端不动,居然还让她来给自己洗脚。
将木盆放在凳子前面,朱极一边脱下那双沾满泥痕的鞋子,一边抬头冲妇人挤出一丝笑容:
“我也是穷出生,就是运气好抱上你家主人的大腿才这样的。说起来,被人服侍虽然舒服,但浑身上下还真不习惯。”
“您这年纪,按理说在这院子里也该干点清闲的活计了。不过我也是个吃白食的,做不了这家的主,只能让你在我这里的时候歇歇了。”
朱极既没有避讳自己吃白食这种卑劣的行径,也没有恃宠而骄擅自允诺为自己出头,这种真诚的态度一时间让马皇后心里莫名地有种好感。
不过这次来的正事她可没有忘记。
见朱极将脚丫子伸进木盆,马皇后卷起粗布衣裳的袖口,同样笑着回应:
“公子倒是个好心肠。不过老妇人还是要干点活的,不然出去被他们看见了,少不得要罚我的例钱。”
也不等朱极反对,马皇后便将朱极有些僵硬的右腿抬起来,双手在右脚脚底不轻不重地揉搓,目光激动地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痕迹,嘴里却为自己的行为解释:
“前几天受了风寒刚好,身子有些虚。不过我曾跟游方郎中学过脚底穴位,府中上下,就属我捏脚最在行了。所以老爷往常都是让我给他洗脚,今日公子却是有福啦。”
听马皇后这么一说,朱极顿时乐了。
“合着,你还是有手艺在身的。不过我建议往后你家老爷这么安排,你还是找借口推脱了最好。
你想,只给你家老爷一个人洗脚,跟给你家老爷和客人洗脚,这身份一下子就有了高低。
今天他让你给我洗脚,只怕明日后日,还有别的客人。天长日久,岂不是每日里都要疲于应付。”
听到朱极给他出的歪招,马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此刻她已经看到朱元璋希望她看到的一切,无论寄名锁的拓样,还是当年那个襁褓上的锦绣,以及,最为重要的,朱极脚底那个十九年过去已然没有变形的胎记。
此刻她好想抱着朱极痛哭一场,将她这么多年来对朱极的愧疚和思念全都说给他听。
但马皇后却始终记着朱元璋的提醒。
如今大明江山尚不稳定,朝中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贸然多出一个皇长子,只怕会引得天下震动,刚刚平复的社稷只怕会再次震荡。
想要让朱极平平安安恢复皇子的身份,这将是一个漫长又谨慎的过程。
马皇后强忍着,可是眼角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朱极见她垂泪欲泣却又强行忍着的模样,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忍不住安慰:
“大姐,有什么事情,不妨跟我说说。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不管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得多。再说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万一到时候你发现我比你还惨,那你岂不是可以开心一些?”
听到前半句,马皇后还有些酸楚,这孩子得是吃了多少苦才会这么心疼人。
不过听到后半句,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顿时忍不住,含着泪笑了起来。
这又哭又笑的样子让朱极感觉更加奇怪了,索性趁机将脚从马皇后手中抽出,自己躬身胡乱搓了两把,而后拿起放在一旁的麻布蹭了蹭,迅速套上那泥痕依旧的破旧鞋子。
做完这些,朱极才冲刚刚反应过来的马皇后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大姐,大病初愈可最忌讳大喜大悲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伤心事,不过我还是想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人还活着,情况就不会更糟糕。您先回去歇着吧,我洗个澡,你家主人估计都等得不耐烦了。”
见马皇后似乎还没有什么动作,朱极无奈地摊开手:
“其实我也想泡着脚听你说说你的伤心事,不过毕竟我也要抱大腿吃白食,还是不能惹你家主人不开心。所以,咱们若是有缘分,改天我再当你的听众。”
将木盆端起送到门外,见两名婢女依旧等候在门口,朱极便将木盆转交到她们手里,随即目送似乎有些木木然的马皇后走出宅院,这才松了口气。
朱极再次出现在朱元璋面前时,面前的朱元璋一脸慈祥,审视的目光中似乎还有几分满意。这情景,跟当年他爹没死的时候看他是一模一样的。
朱极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莫不是,老马这家伙想要当我爹吧?
不行,坚决不行。抱大腿吃白食的金主爸爸不是真爸爸,就算加钱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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