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已经动了情,心与意也跟着往窗外飘散。
“可是当我拿到钢之心时,让我神魂颠倒的人出现了——那段录音里只有一句是真的,只有那一句话。”
“我错以为这四百八十三年的等待,这永生不死的诅咒,是上天送给我这幸运儿的恩赐,是为了让我活着见到你——你那时时刻刻保持警惕的内心,好似机械一般的规整灵压,时时刻刻从钢之心中传来的静谧与祥和,几乎让我的灵魂焕然一新。”
“透过这颗辉石,我看见了一个更加简单,更加立体的世界。”
“我几次委派世上最厉害的情报组织去查你的身世,探你的家底,还以为你是某个神秘古老的星界异种留下的孩子——可是结果并非是我想的那样。”
“关于你从小到大的体检报告,关于你的学校和成长的环境,关于你的养父母,你的大哥,这些情报资料我都了如指掌,却找不到任何特异点。”
“你与常人不同的地方只有那种古怪又执拗的——就像是深渊铁道的傲狠明德一样冥顽不灵。”
“——你们真的很相似。”
“可是木已成舟,我便不去想这些无用之事,毕竟我还会活很久,或许你在轮回中打几个滚,变作另一幅面孔,在几百年后与我重逢时,我们还能再续前缘...”
玛丽轻笑,人生路漫漫,有太多的惊喜等待着她。
只要活下去——
——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再过几百万年,再过几千万年,连人类文明都不复存在,对往后的生命而言,我会变成另一个真神——光是想到这些事,我的大脑就在欢欣颤抖...我...”
话音未落——
——从车窗之外扑进来一个阴影构筑的人形。
“嗨!玛丽!”
杰克·马丁端坐于桌台的另一侧,双手撑着下巴,瞳孔中透出与血族近似的猩红光芒。
“你想不想知道!什么他妈的叫惊喜!”
洁白的大牙笑成一轮弯弯月亮。
四颗犬齿往下淌着泛黄的口水。
那个男人如一头地狱恶犬,任由雪茄中的尼古丁与焦油混合的口涎落在干净整洁的桌面上。
“在想谁呢?!是想我了吗?!”
玛丽脸色剧变!
她几乎在一瞬间吓得丧胆——
——与之前的镇定自若完全不同,在窥见这阴魂不散来路不明的亡灵时,蒙恩圣母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岌岌可危。
就如你在游戏中进了安全屋,闯进非PVP区,却发觉温暖又祥和的屋子里,突然多出了一头大灰狼。
杰克眯着眼——
——他的表情比起玛丽见过的所有恶棍,所有血族都要邪恶!
那笑容来自一八四零年,将食人祭祀当做帮派仪式,把圣人遗骨作为终身目标的大首脑。
“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斯图亚特!我在博物馆里见过你的画像,这几年又在历史教科书上重新看了一遍,可是无论看几次!我都觉得——”
“——这娘们怎么会那么丑!!!哈哈哈哈哈哈!”
怪异,怪诞,怪到无法形容!
玛丽捂着心口,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灵压,就像是有根纤细的绞绳已经死死缠住了她的脖颈。
“开膛手杰克!杀人魔鬼!”
蒙恩圣母吐出狠话,表情故作狰狞凶恶,要不落下风,如猛虎在争夺地盘时的低吼。
杰克:“没错!是我!”
玛丽:“你居然敢骂我丑?!地狱都不会收留你这种丑八怪!”
杰克:“说得对!”
玛丽:“当你妈怀上你的时候,你妈吐了!”
杰克:“有那么点医学道理!”
两人越贴越近,像是两头恶犬在比划谁的牙更尖,谁的心更狠,谁的本事更大。
“你乘风破浪,跟着这些不识好歹的怪鸟,不远千里跑到我的车上,是准备和我干一架?你觉得你能击败我?”
玛丽抓向大皮箱,要掏武器。
杰克往蒙恩圣母的持械手狠狠踩去。
眼见那纤弱白皙的臂膀在半途扭曲变形,像是骨折脱臼一样改换路线,血族的圣母施展着改造肉身的魂威神力,已经取回了她的主武器,是一支HK33步枪。
“哦!糟了!”杰克捂着嘴,肉身在枪焰中变作尘雾黑烟。
子弹跟着那股黑雾的轨迹轰碎了贵宾车厢中的家具物件,洗手台被打了个稀碎。
蒙恩圣母喘着粗气,据枪换弹流畅自然,一手持械,一手抽出副武器系在腰间——她并不喜欢战斗,甚至会逃避大部分战斗,但绝不代表她不会作战,绝不代表她畏惧战斗。
“杰克!你就不能放我一马?”
朝着目标泼洒子弹时,玛丽依然讲条件,谈生意。
眼看烟雾跟着子弹的涡流一通窜出窗外,从火车的顶棚下探出一个脑袋——杰克捂着大风帽,嬉皮笑脸。
“我并非来取你性命!此事说来话长!”
回答他的是步枪弹的直射,玛丽绝不废话,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谈条件。
弹头撕碎了杰克·马丁的大帽子,将他半个头颅都轰裂,从中能看见蠕动的黑泥,构成恐怖怪异的脑组织。
“我很喜欢那顶帽子!你得赔给我!”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大皮箱里的弹匣被修长的美腿踢飞,与车皮撞击弹跳,灵巧的控制力让它们乖乖按照玛丽的心意落进HK33的机匣中。
她举起枪,跟着车皮顶棚之上的脚步一路爆射。
还能听见杰克·马丁在喋喋不休。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小家伙,他叫罗伯特·唐宁,与我的救命恩人,与我救过一命的人一样,他们都有一颗黑漆漆的辉石。”
“我知道!我听过这个小贱种的名字!他爱上了我的替身!”玛丽一边开火,一边吃下从钢条骨架弹射回来的杂乱弹片,哪怕这种粗鲁野蛮的穿射会伤到自己,也要打死车顶上的怪物。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这下就好解释啦!”杰克·马丁一路往前跑,往火车头去,往车组动力室去。“玛丽奶奶!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在一百多年前当着好兄弟的面,把他的吸血老婆分尸,宰了他不听话的吸血女儿,今时今日,这奇妙的命运又要向我出这道考题,我可不能重蹈覆辙!你这吸血老奶奶与我家小少爷魂牵梦萦的爱人长得一模一样——我可不想失去这个新朋友。”
玛丽丢下枪,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匣,抽出佩剑:“没错!人要学会杀死不成熟的自己!动手吧!”
她跃上车顶,与杰克·马丁隔着一节车厢遥而相望。
杰克咧嘴大笑,厉声骂道:“你这罪大恶极的食人魔!你以为你能从杰克警长手里逃走?好好听听!听见涧谷与空腔中吹来的狂风了吗?”
玛丽持剑步步试探,步步紧逼,试图用最原始的冷兵器,找到一条生路。
“这狂风在催人决战!”杰克·马丁提起锯肉大刀,站上舞台:“我要逼停这辆火车!让我的小伙伴们都跟上来,毕竟咱们无名氏的领袖说过,能群殴就绝不单打独斗。”
汹涌的鸟群如赴死就义的勇士,它们扑打着翅膀,鸟喙中含着砂石,鸟爪中攥紧碎铁,一头撞进了列车飞转的钢轮。
杰克·马丁如此说。
“在他们赶来之前,我会把你的脑袋塞进肚子里!剁碎你的四肢,让白夫人维持你最后一丁点儿可怜的生命力!用你的头发绑个蝴蝶结!当做最棒的礼物!丢到罗伯特·唐宁面前,让他亲手来杀死你——”
“——让他来杀死你这个为人举办授血仪式的魔鬼灾兽!”
“——不光是少爷要杀死他的心魔!”
“——我不可能在一生中踏入两条同样的河流,我也要杀死我的心魔!”
“——否则我没有脸面,回到!”
玛丽挥剑行礼。
“放马过来吧!小畜牲!”
列车的引擎发出悲鸣——
——它的钢轮开裂,变成黑暗中的两片炙热流星,结实的车头一下栽倒,钢铁前铲带着巨大的惯性啃碎了二十多节枕木,在两条光秃秃的铁轨后方寿终正寝。
从黄金乡的矿穴中投出淘金客留下的夜灯光芒。
杰克·马丁举起大刀,一动也不动。
“今日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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