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喝多了,哭的稀里哗啦的。一会儿感叹着这些年来的不易,终于让谢天成了家,也算是对得起身故的兄嫂。一会儿指着二婶的鼻子抱怨她没能给自己生个儿子。说什么没有儿子,活着都没意思。
直到二婶和二妞拖着二叔回家,谢天的耳根子才清净下来。折腾了大半天,谢天实在是有些累了。把残渣剩饭收拾一下,便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下,仰望着天空发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活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谢天微微闭眼,冥想着自己这无数岁月以来的一次次转生,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好让自己彻底安息。
西间里,周景衣将母亲王氏抱回床上,倒上一杯开水冷着,从衣襟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布袋里,有几十颗土色的药丸儿。这是用谢家二叔给的彩礼钱买的救命药。
王氏在周景衣的搀扶下微微欠身,喝了药,重新躺下,看着周景衣,眼中含泪道,“我儿,苦了你了。”
“不要说这种话。”周景衣道,“好好养病。”
王氏道,“唉,到了这一步,你也该死了修炼的心思了。谢天这孩子,看起来倒也老实可靠。你跟他好好过日子,生个一儿半女的……”
周景衣眉头挑了挑,有些不耐烦了。这般类似的话,自从定下亲事,一直说到现在,周景衣听腻歪了。口中说道,“娘,你累了,睡吧。”帮着王氏掖了掖被子,周景衣走出房间。到了房间门口,便听到身后传来王氏的一声长叹。
周景衣心底也是叹气,顺手带上房门,看着堂屋里简陋的陈设,转眼又看到院落里靠着枣树坐在地上的谢天,周景衣呆了片刻,在椅子上无力的坐了下来。
从今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眼前这个半大孩子,就是自己的丈夫了。
遥想当年自己信誓旦旦的要成为武圣,要赚很多很多钱,要娶好几房妻妾的美好理想,周景衣心中,自是打翻了五味瓶。其中的酸甜苦辣,当真难以言表。
院门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周景衣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周景衣心里咯噔了一下,神色也僵住了。
谢天睁开眼,看着院门处站着的两人,愣了一下。“你们是……”
两人具是一身青衣,手中持剑,明显是武者打扮。都是二十来岁年纪,一个身材颀长,面若冠玉。一个矮小一些,也更黑一些。
“嘿嘿,你该不会就是周景衣的丈夫吧?”那矮小男子笑着打量谢天,正说着,转眼看到了从堂屋里走出来的周景衣,脸上的笑容就浓郁起来。“哈!周师弟,许久不见,倒是风采依旧啊。”
“恭喜周师弟了。”另一人道,“新婚大喜的,怎么也不通知一下诸位同门呢?好歹相处多年,我和刘师弟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寻得这里,特来给周师弟道贺来了。”
周景衣冷着脸,道,“张师兄,刘师兄,既然是来道贺的,贺礼呢?”
“贺礼?”那矮小男子便是刘师兄了,他看了看同伴张师兄,哈哈一笑。“多年同门之谊,谈钱多伤感情啊。”
“诶,师弟此言差矣。”那张师兄笑道,“看看!”他挥挥手,示意刘师兄看看这院落。“周师弟娘家穷苦,夫家亦然。看看这三间破屋,明显是很缺钱啊。”说罢,又看向谢天,“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谢天。”谢天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哦,谢兄弟,来来来,哥哥我这里还有几个铜板儿,装在身上,也是碍事,就送给你们,当做贺礼了。”说着,张师兄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朝着谢天丢去。
力气太小,铜板在半空落下,跌落尘埃。
谢天看了看面前不远处的几个铜板,笑了笑,道,“谢了。”
“诶,不用客气。”张师兄说罢,又一脸哀伤的叹气,看向周景衣,道,“周师弟,本来还想着明年武举之时,周师弟能为门派争光呢,看来……唉,人生际遇,浮浮沉沉,周师弟也不用太过介怀了。来年跟谢兄弟生个孩子,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嘛。”
那刘师兄接过话茬道,“周师弟万不可灰心丧志。虽然再也无法修行,但还是能围着锅台转的嘛。好好练练厨艺,将来去万宾楼做个厨娘,日子也过得。再不济,雪月楼里的老鸨子,我熟得很,可以给周师弟介绍一些有钱的财主。”
周景衣咬着牙,攥着拳头,终于怒了。“二位!这一年来,你们三番五次的来羞辱我!有意思吗?!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好好修炼去吧!莫要将来沦落到我这般地步才好!真到了那个时候,怕是二位的处境,未必好的过我。”
那张师兄哈哈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呦呵,周师弟,听你这教训人的口气,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处境?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门派里的青年才俊不成?你信不信,我今日里就算是把你打死,也没人敢来过问?”
刘师兄恶狠狠的说道,“这小子就是欠揍!当年打不过她,便也罢了,今日咱们就出一口恶气!打的她新婚之喜见了红,倒是一件趣事。”
周景衣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多年师兄弟,她是很了解面前这二人的。前几次自己一再隐忍,他们也是碍于师尊的威严,才没有动手。这次自己出言顶撞,师尊又去了外地,他们应该真的会动手的。
枣树下,谢天面无表情的看着三人,无聊的挠了挠头发。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般桥段,实在是经历的腻歪了。周景衣也是,既然沦落到了这般地步,就忍一忍好了嘛。被他们奚落几句,又不会少块肉。
周景衣脸色变了几变,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忍住了,一句话也没说。早在一年前遭遇不测之际,她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的遭遇。虽然心中窝火,但想到病榻上的老娘还需要自己照顾,自然只能隐忍。
好在,那张师兄和刘师兄虽然十分嚣张,但到底还是没有动手。他们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师尊。师尊他老人家虽然外出了,但总是要回来的。奚落挖苦周景衣不是大事儿,但若是打了她……到时候,若是周景衣跟师尊他老人家说了,自己二人,是要倒霉的。
又挖苦了周景衣几句,便也作罢。
临走之前,那刘师兄哼了一声,又笑嘻嘻的看向谢天,道,“小子,好好享受你的洞房花烛吧。哈哈哈!”
两人走了,周景衣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看一眼一直坐在枣树下,连动都没敢动的谢天,周景衣心中悲凉。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啊。
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奚落,连个屁都不敢放!
周景衣无力的蹲下来,在门槛上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的揪着头发。
人生际遇,浮浮沉沉。
姓张的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
就在一年前,自己还是门派里最优秀的武生,就算是比自己入门更早的许多师兄师姐,都有所不及。那个时候,这姓张的和姓刘的,哪一次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先见礼啊!时至今日,这两个废物,竟然也敢在自己面前嚣张了。
眼前出现了一双鞋子。
“想开点儿。”谢天道,“就是两个没教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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