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斌和孙昭谈了将近半个时辰,把这事的处理结果,理出了头绪。
法制体系,分为法典法系和判例法系。
史斌采取后者。
说简单点,法典法系以法典为主,判例法系以判例为主。各有优劣(有兴趣的读者自行搜索相关论文吧,这里不展开)。
法典法系相对僵死, 判例法系中的法官,自由裁量权特别大。他以自由心证为主,以达到公平为目的。
孙昭临走前,问道“皇上,那到时您还出席吗?”
史斌摇头道:“不出席。没必要每个案子都出席。这次也不必十三司会审。你来主审即可。”
“臣领旨。”孙昭拜辞而去。
这个极端案例,平时极其不常见。
但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这个案子本身既挑战了社会道德,也挑战了法律底线。
类似于法学名家提出的电车难题。
可否为成全一个包含多数人的法益, 牺牲一人?
争了上百年, 至今争不出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
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
案件层层上报到大理寺,沿途官员不敢懈怠,史斌对懒政的处罚是极其严厉的。
这些官员,备好车马,签发过境文书,一路放行。
沿途中人不敢为难,继续放行。
连吃的住的,也是朝廷全包。
这个节骨眼上,也没人敢贪这些钱。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
古代娱乐节目极度匮乏,要不武松打虎那种惊天动地的曲目为何能传唱千年呢。
但那种事,千百年来也就只能赶上一次。
所以现在民众就把这些极度奇葩而又极度经典的案件当成国内的大新闻了。
看来史斌的普法效果是相当的好。
而他这种新的法制理念,和以前“捶楚之下,何求不得”的一刀切审讯方式大不相同,每次史斌和他的守夜人,都能把案件处理到令大多数人满意的结果。
而不是像吕氏当政权,永远是穷人无处喊冤的地步。
于是本案当事人,包括人贩子、宋氏子,宋氏夫妇, 以及苦主李氏夫妇,齐至京师。
大理寺主审官孙昭,公开审理了此案,允许各界人士旁听。
审判庭大门全开,民众可以挤在外面旁听。
以前吕氏时代的审判是秘密进行的。
现在史斌公开审判,反倒便宜了一些站街贩子,他们通过贩卖好位置,来挣钱。
史斌亲自指示守夜人,对这些黄牛,逮住一次割一次手指,记录三次仍然不改者,斩首,没收全部家财。
自此恶意加价坑老百姓的黄牛绝迹。
百姓们为了站好位置,有的甚至半夜去排队。
这成了大离一景。
与其说是关心朝廷审判大事,倒不如说更想看热闹,想看看这案子怎么判,回去好把这些见闻拿去和边远乡村的亲戚吹牛。
孙昭组成了合议庭,除了他本人,还有四名守夜之仆。
书记员, 以及监察厅人员,也全部出席。
刑部亦派了一名侍郎在审判庭旁听。
孙大人的审判行为,监察厅的官员全程监督。
史斌的这套设置,完全是后世三权分立的议会雏形。
立法与司法分离,司法与监察独立。
孙大人刚说完开庭,监察厅的官员武松就向众人宣告了监察厅的作用:
“依大离律,本监察厅将监督审判庭的一切审判行为。如有不公,本官会当庭抗诉,由丞相大人另组合议庭重审!”
武松的职位,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检察院官员。
大离百姓益发能感受到朝廷执法的公正与威严。
在一个如此重视程序正义的朝廷,公正会在很多个案件中得到实现。
而以前历代封建皇朝,法官只追求破案率。那这事简单,只需要刑讯逼供,冤死良人即可。
重刑之下,你想要什么口供,他就给你什么口供。
所以那些人不可能比大离朝史家皇帝的治下子民活的幸福。
苦主作为原告,当了一辈子苦哈哈,如今来到天子脚下,皇城禁地,早就惊的手足无措了。
本来他们非常害怕对方有钱有势,万一买通主审官员,玩死自己,还不像玩死蚂蚁一样?
但当李氏夫妇偷眼去看宋氏夫妇的时候,发现他们早已冷汗如雨。
他们活在边远山村,王道政令不到的地方,哪懂大离律?
他们哪知道,此刻最需要担心的不是他们,反而是宋氏夫妇!
因为他们是必死之罪!
李家这老汉因太过惊惧,处身在这威严庄重之地,吓得噤若寒蝉,需要他说话的时候,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第一次来法庭的很多人,其实都这样,吓得腿发软那都是轻的。
这时反倒是李家老太太豁出去了。
她跪下就磕头,向孙大人倾诉满腹委屈:
“青天大老爷在上,民妇冤枉啊!民女和老伴一生穷困,膝下只有一子,他就是俺们的命根子呀。没了他,俺们连活着都没滋味了!”
“孩子刚丢了的时候,孩子他爹好几次要上吊,民妇也是一病不起……”
“这些年,我们每一天都活得生不如死……”
“都怪人贩子把我们害的这么惨!求青天大老爷对他处以重刑!”
李氏没文化,东一句西一句,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不易。
好歹总算是说清了。
为了防止拐小孩的人渣狗急跳墙,大离朝对人贩子不判死刑,并且让他去监狱里挑一辈子粪,也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这震慑力是巨大的,不杀不剐,挑一辈子粪,无数人宁可穷死也不想当人贩子了。
没被抓住的那些人也都老老实实改行了。
除了这些陈年积案,新的偷小孩案件,已经少之又少了。
因为以前基本没啥风险,判的太轻,偷完孩子卖了好多钱,即使被捉,判几年,花点钱也就出来了,可以继续作恶,没啥成本。
是吕氏的所谓仁政救了他们。
他们非但不感恩,还骂吕氏是弱智。
吕氏不亡,真是天理难容。
人贩子想起自己接下来的痛苦遭遇,早就哭成了泪人,还不敢哭出声。
他怨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本来大离律颁布后,因为对人贩子的处罚太重,甚至还要没收全家所有财产,光罚钱这一招,其实比杀了他们还狠十亿倍。
现在在偷小孩,太不划算了,风险太大,代价也太大。
他家现在儿孙满堂,这些年也积累了上千金……
全部守夜人查封了。
女儿、孙女有着落,全被教坊司养着。
儿子孙子就只能乞讨为生了。
他在想,如果这案子永远不被翻出来该多好啊。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听着苦主的指控,他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了,都要趴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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