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默是个哑巴,从她到这里就一直没听过他出声。
他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所以刚才那声惨叫一定不是他。
不是小默。
他那么听话,那么配合,护工们也不会为难他的。
安幼一边想,一边却抑制不住的心慌,这时,走廊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夹杂着几声闷哼,又有了很大动静。
安幼疾步冲到门口,将脸贴在玻璃上努力侧着头往外看。
只见隔着两间房的位置,一个高大身影踉跄了几步,重重的摔在走廊里,身体滑出数米,撞在墙上不动了。
后面有人高声叫骂着冲上来,抬脚就往躺着的人腰侧狠狠踹了几下。
那人闷哼一声,爆满青筋的手死死抓着白袍下摆,用力一扯,将那追来的人拽倒了。
护工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地上的人翻身骑在了身上,扬起拳头狠狠砸了几下。
那人扯正护工衣领,再次扬起拳头的瞬间,身子却猛地一僵,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在了地上。
被压在身下的护工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把身上的人推到一边。
安幼努力别着脑袋看过去。
躺在地上那人侧过来的脸血肉模糊,右耳颧骨到眼角的位置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而此刻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根打空的针管。
正是在自己的帮助下,顺利被带走的小默。
隔着一扇门,安幼捂着唇,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喉间发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几个白袍护工走上前,抓起被小默挣脱了一半的束缚重新绑好,而后拎着延伸出来的绳索,像拖一条死狗那样,将人拖离了安幼的视线。
走廊原本光洁如新的地板上,延伸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懊悔和愧疚如潮水将安幼淹没,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飞溅在墙壁上的血迹,第一次产生了回到过去,将十分钟前那个愚不可及的自己活活掐死的冲动。
护工不救人,患者被殴打,被关在这里的人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哪是什么富贵病人们的疗养院,分明就是充斥着暴力的地狱。
小默那一身惨不忍睹的伤,究竟关在这里被这群畜生折磨多久了?
一个月?一年?还是已经三五年了?
安幼笼罩在宽大病号服里的身体,顺着房门无力地滑落。
不知在原地坐了多久,身后的门锁传来钥匙插入的声音,她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急急忙忙起身让开了过道。
方才离去的护工推开门,将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人推了进来。
安幼迎上去,一眼就看见了小默脖子上多出了几道黑紫的淤痕。
两个护工把病床推回原位,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安幼走上前去掀开被子,小默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几乎被鲜血浸透,底下干涸的血痂又被新鲜的血软化,黑乎乎的蹭在洁白的床单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颧骨上狰狞的伤口还明晃晃的挂着,依旧没有受到任何处理,而半个小时前才被自己擦干净的脸,不过离开病房一刻钟时间不到,又变成了一开始见到的样子。
小默垂在床边的手指甲都劈了,手指的关节上还有他刚才和护工搏斗时留下的伤。
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刻蜷着身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胸口的起伏也微不可见,要不是把手在鼻翼下探到了呼吸,有一瞬间安幼都怀疑他已经死了。
看着眼前的惨状,一股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巨大愤怒,从胸腔冉冉升起,想要质问和报复的念头,疯狂充斥着安幼大脑皮层的每一个角落。
从小就心软善良,同情弱者的她在这一刻,似乎被这从未遇见过的非人待遇刺激过头了。
不知怎么想的,安幼伸手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暖水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背对着自己离开的护工砸去。
他的白袍下摆有血。
正是那个被小默拽倒在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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