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终祷
“哦,你知道这句话。”范宁眼底有神色一闪而过。
“你转告过希兰,希兰又和我分享过,不介意吧?”琼说。
“自然不,还分享过什么?”
“别的?没有了。”
“明明不过数年,却感觉那时是好早之前啊。”范宁摇头笑笑,回忆从神色间浮起。
“安东老师说的阳光,应该是指‘不坠之火’吧,时至今日,我都乐意这么去理解,且更愿意去联想与之相关的一切引申义,就像联想与音乐相关的一切引申义一样.从清晨铺满阳光的床铺上醒来,在花圃开满鲜花的小街里徜徉,看日落、雨林、闪电、露水、荒原与海,听交响大厅里的乐队在强奏的拍点上落下锤与大镲。”
“第0史的我,某天晚上就正在听这样的一场音乐会,然后随着整个世界,一并被遥远的喜马偕尔邦山巅之上发生的‘祛魅仪式’抹除,随后认知就突兀衔接到了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月的这一重历史上。”
“所谓穿越事件,其实身前身后,我依然都是我。除却安东老师死前留下的信,我还记得更早些的时光,他说希兰自从长大些了后,不是那么很听得进他说的话,哈哈哈叛逆期的少女嘛,虽然柔柔弱弱,但其实心里面的主见很强烈,老师经常说既然唯独我给她讲道理时,她愿意听一点,那就拜托我多做正向引导.”
“我自是答应,且一直是这么做的,不过,会不会是后知后觉才更加明确意识到,安东老师有‘托付’的意思?”
“那如果时间回到从前,你最终的选择会是希兰了?我还以为会是罗伊呢。”一直默默听着的琼开口了。
她觉得时至今日,很多不太那么好直说的话题,也已经不算什么了。
而且她自己都觉得,问出这个“与自己不相干”的问题,却有许多微妙。
“回到从前.是指回到哪处?选择又是以什么选择为终为准呢?”范宁的反问却让她一怔。
“单在那重极为丰盈而不常见的历史,答案或许明确,但我却没能知道。我抱着敬畏的心认真思索过,并发誓在之后会更加认真的思考直至做出决定,可命运给我的时间太短了,在写‘巨人’和‘复活’的那段日子太短,在漂泊归来后的日子也太短,甚至到了圣珀尔托、到了丰收艺术节上登顶之后,它简直连一个小时、半个小时、连多说几句题外话的时间都不给我了。”
“而更多屈从于‘午’的时空啊,什么又是过去,什么又是相遇,什么又是选择,未定的命运和已定的命运又该如何去确认和安放呢?”
范宁的眼睛一瞬间有些失神。
在背后这条清澈溪水的边界尽头,在天空那片碧蓝如洗的极目之处,一块块荒芜而崩坏的色块开始出现。
“琼,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敬畏你们每一个人,如敬畏最高的道德和纯粹的理想;我赞美永恒的女性,如同赞美永恒的星空;我缅怀昨日的尘世,如同缅怀每一天爱人的日子,要是必须屈从于‘午’,那就将每一重有份量的时空一一回望也未尝不可.只是那经文上的《传道书》上确实记着,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那万千重历史都是虚空。”
范宁望向的天空好像黯淡了几分,这片原本天朗气清的“柳芬纳斯花园”,也好像突然有些凋敝破败了。
琼怔怔地望着范宁,觉得又像是在告白,又像是在宣言,甚至还有点像祷告,但实则都不像。
这些语调听起来是有些心灰意冷的,却又带着某些引人入胜的率真、热忱与自省。
她感觉到了神性。
“如今来看,人一切的劳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劳碌,有什么益处呢。”范宁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墓前枯黄的狗尾草,口中喃喃叙说,“琼,你知道么,我曾专心用智慧寻求查究天下所作的一切事,但见神叫世人所经练的,是极重的劳苦。”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风往南刮,又向北转,不住的旋转,而且返回转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何处。”
“万事令人厌烦,满有困乏,人不能说尽。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一切在‘午’的世代早已有过了。”
“那些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我从前自诩是诗人的后裔、雅努斯的根茎、提欧莱恩夜空中的晨星,如今站在死荫的幽谷,回头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一切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轮椅上的琼不知何时眼泪已流了下来,她忽然有些后悔提这些伤心的事,她抱住旁边范宁的手臂,范宁却轻轻挣脱,在其肩膀上稍作安慰意义似地停留后,整个人蹲到了墓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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