玎州,七步山脚下。
据传此山之上盛产一种奇凶无比的毒蛇,头大成三角形,尖吻,牙极长,蛇皮的花纹呈菱形,尾部生有特异硬物,可发出“嘶嘶嗦嗦”之声。该蛇的名字颇为古怪,叫作“七步蛇”,只因凡不幸被此蛇毒牙咬中之人,断然走不出七步距离,届时必要当场毒发身亡,倒地而死。
十年前,有位姓英名隼的豪杰壮士持长枪独身赶赴此山,仅凭一己之力,短短半日内就屠宰杀灭了山里的全部珍奇蛇种,一条不留。就此七步山算是彻底绝了蛇患之灾,既已无七步蛇,那所谓“七步”的山名也就变得有名而无实了。
“这气候啊,真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马背上的魏颉兀自呢喃道,“明明这么冷了,却还是不见有半点雪落下来,无趣啊无趣!”
“大胆哥,你很爱看雪吗?”坐在前面的许灵霜歪着小脑袋询问道。
“对啊,我特别喜欢在雪地里面练剑,想想那画面——举世皆白,天地间仿佛只有我一人,一舞掠起千堆雪!哈哈,那是何等的快意潇洒呀!”
魏颉仰头欣慰说着,忍不住拿起了别在腰间的那只随身携带的寻常酒葫芦,摇晃几下,发现壶里已经空空如也半点不剩,不禁皱眉抱怨道:“居然喝没了……唉,这种天气不让我喝酒,还不如一剑杀了我呢!”
天下游侠儿,自古便可杀亦可死,唯独万万不可无酒。
魏颉深感痛苦,强忍着腹中万条“酒虫”的勾引诱惑,缄口不再说话,又继续纵马向前行进了约莫半里路。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彻底馋疯渴死的时候,一家店面规模小小的酒铺赫然出现在了前头。
看到那家丝毫不亚于“救命之所”的小型酒铺,魏颉猛地一拍大腿,喜叫道:“好嘞,这下有酒有肉了!”
身着西域奇服,外貌十分特异的魏、许二人先后跳下了马鞍,将白马大白拴在酒铺门口后,结伴一同走了进去。
此时正值晌午,店内却甚是清冷,里头满是空桌和空椅,连半个来这儿打牙祭的顾客也无。
“小二,好酒、好肉尽管端上来,不差你银子!”
刚一坐定,身穿孔雀蓝绸缎袄子的魏颉就扯着嗓子大声嚷道,一副迫不及待要大快朵颐的饥渴样子。
不多时,一名脸色相当难看,面容惨淡且带有沉沉暮色的中年男人从里屋慢步走了出来。
只见他头发散乱蓬杂也不打理,嘴角下巴处的胡子积蓄了不少,模样邋里邋遢倒与一般的街头流浪汉相类似,两眼恍惚而无神,满身皆散发出刺鼻熏人的浓浓酒气。
外貌甚是“落魄”的男子对二位顾客的异域打扮毫不在意,他眉眼深深低垂,嗓音发哑的说道:“这家店马上就要关门了,你们还是去别处罢。”
魏颉当即就不乐意了,双眉倒竖起来,大声喊道:“这附近也没别的酒店了,我们还能去哪儿啊?老板,你就行行好呗,随便上些酒肉来给我们垫垫肚子就行,放心,短不了你的银两!”
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站着踟蹰半晌,轻叹了口气,答应道:“行吧,你们等一下,我去准备。”
过了一会儿,男子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盘子从后院缓悠悠的走了出来。盘中摆有两叠切片好了的喷香熟牛肉,以及两大坛色泽清冽的酒水。
“妙极,妙极!”魏颉大力拍案叫好,又从兜里取出几两碎银子,朝着店老板伸手递了过去。
“不用了,这顿就当我请你们的了。”男子语气和缓,拒不收取一银一两,简单的将盘子放在桌上后,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魏颉坐在位子上愣了愣神,继而笑着朝男子离去的方向竖了个大拇指,赞扬道:“老板豪气,白请我们吃酒肉!既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说完伸爪子抄起了碟中的一片牛肉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了几下,端起酒壶,就着一口清爽米酒咽入了肚中。
“爽!”魏颉快活舒畅的叫道,“这种冷天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真是太过瘾了!”
魏颉一向就以“游侠浪子”自居标榜,用餐时贯来放肆不羁,显露男儿本色倒也无伤大雅,毕竟游侠舞枪耍剑行走江湖,又非提笔写字纸上做文章的墨客儒士,要甚么端庄雅观、大家风范呢?而许灵霜作为一名学习滇曲多年的妙龄少女,天来食量本就不大,加之眼下腹中并不如何饥饿,故而无论是喝酒还是吃肉都只用小口,小酌小咽,在腔调和姿态上面都与身边那个素来喜欢无拘无束的家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颉见她今日格外矜持作态,略感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小霜儿?没胃口吗?”
许灵霜浅浅吞下一口清酒,小幅度点了点头,应道:“可能是先前已吃过干粮了,所以还不太饿。”
“不饿是吧,那你的那碟牛肉归我了?”
“好,大胆哥你慢点吃哈。”
“嗯嘞!”魏颉坦率直言,不愿多说什么假惺惺的客气话,一得同意许可就大大咧咧的将那盘新鲜的切片熟牛肉挪动到了自己的桌子面前,一人独享两大盘子的鲜肉,饮酒吃肉,快意受用至极。
又吃了没多久,经过一番狼吞虎咽、云残风卷之后,桌上的两个牛肉碟和米酒壶都已见了底,魏颉肚量不小,正吃得鲜甜口滑,只欲再吃,于是又高声喊道:“老板,可还有酒肉么?再上一些罢,我们多加银子便是!”
反反复复叫喊了好几声,根本无人回应作答。
“怎么回事啊……”魏颉蹙眉奇道,“哎,怪了,这是什么声音?”
“什么?”许灵霜亦大感奇怪。
“有哭声,还有,打耳光的声音……”魏颉侧耳说道,“走,我们快过去瞧瞧。”
语毕,便即一把拉起座位上的少女许灵霜朝着后院快步走了过去。
二人一起进入后院,望见那名中年店老板垂首站在一棵枯槁凋萎的老树底下。
他右手握着一柄有些裂口卷刃的铁制匕首,左手则不停地扇着自己的左边脸颊,啪啪作响,生脆无比,每一下都极是用力,仿似真的要将自己硬生生抽昏过去一样!
男人边抽打脸颊边自言自语地哀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啊!瞧你这个窝囊废的软弱样子,怎么去给稼儿报仇啊?!”
“报仇?”魏颉心下疑惑道,“稼儿又是他的什么人?”
自扇耳光的男子呜咽啜泣了一会儿,又用那柄已不太锋利的卷刃匕首在那棵枯树的树干上面尽力戮了起来,边戮边咬牙切齿的喝骂道:“郁强龙,我李穆今生今世定要亲手宰了你!”
魏颉缓步走上前去,面色平静温和,出言好心问道:“老板,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掌柜连日精神萎靡导致其反应迟钝,这会儿才意识到了魏、许二人的存在,瞪大双眼,手中握着铁制匕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们没有恶意的,不过是想要稍微了解一下。”魏颉温言道,“说不定有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呢?”
李穆凝视着魏颉半晌,眼神里好不容易焕发出的些许光芒又逐渐暗淡了下去,他沉重地叹了口浑浊的粗气,摇了摇头,自暴自弃的说道:“这事儿,我就算说了,你们也决计帮不上忙的。”
“说说嘛,凡事都有万一,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能不能帮上忙?”魏颉依旧坚持好言鼓励道。
李老板又垂下了那颗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愈显其整个人颓废没有精气神,他低沉着嗓子说道:“我原本有个女儿叫李稼,年方二八,尚未婚配。一年前,这七步山上来了一窝土匪草寇,为首的贼人唤作‘断头虺’郁强龙,他看上了我的女儿,随手甩给我二百两银子后,就将稼儿强掳了去。上个月,稼儿一瘸一拐的回来了,衣服破碎褴褛,浑身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少掉了半截舌头,连话也不会说了,在家中短短住了三天便上吊自尽了……”
说至这里时,埋着头的中年男子早已泣不成声,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勉强继续道:“稼儿死后,我给了酒铺里的每一个伙计一笔遣散费,让他们各奔东西去了。只因我已下了必死的决心,要一个人上山去与那姓郁的恶贼拼命,给我那黄泉下的女儿一个交代!”
听到这儿,魏颉凑过去上去伸胳膊搭住了李穆的肩膀,脸上露出恬淡笑容,说道:“老板啊,我们正愁没法报答你的‘酒肉之恩’呢,这不,机会来了!”
https://jiwufengbao.com/book/42971/12689237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