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大伯父已是风中残烛,魏颉脸上满是悲哀神情,没忍住抱怨道:“东方伯父,你为什么不把公主被绑架的事告诉我?来洛风山救人为什么不喊我?为什么……”
“颉儿,我确实存了私心,一来是想留谷升荣一命,二来信上说了,若带了别人,凰儿的命就不保了,我不敢冒这个风险……”
东方梧桐说道,“我东方这辈子,就只疯了这一回,没想到,终究还是太过高估自己,落入敌人设下的法阵之中,没能幸免于难。”
小公主嬴凰不禁皱眉叫道:“你就应该把胃胀气喊上的啊,如果有胃胀气在,这阵法肯定早就破……”
啪的一声,魏颉黑着脸,狠狠甩了百里公主一个耳光,颇为响亮的巴掌。
扇得嬴凰昏头转向,脸颊瞬间通红。
“都怨你……我大伯父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都怨你这家伙!若非你不愿好好待在国都天启城,非要吵着来前线玩,邓安国那狗贼焉有机会掳走你?!”
姓魏名颉字正气的年轻将军,厉声斥责,“给我起个绰号‘胃胀气’,是,我现在满肚子都是气,另一边脸伸过来,我再给你来一下,扇得对称些!我让你看看我气是不气?!”
小公主紧紧捂着左边脸颊,泫然欲泣。
“够了,颉儿,别打她了,这是我自己选的命数,生死有命,强求不得的。”
东方梧桐平静道,“凰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嬴凰忍着眶中泪水,一边捂脸,一脸靠至东方梧桐的边上,凑近去听叔叔的言语。
东方梧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当年我与二弟三弟,都不过个起于草野的微末武将,那年我路经南陵郡,在某处林子里的梧桐树下,见到了一名女子。只一眼,只是看了她一眼,我就觉得她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女人……”
“她也看到了我,然后冲我笑了一下,那个笑容,纵是让我用千刀万剐来换,我都愿意!她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那天起,我发现自己爱上了她,但很遗憾,那份喜爱,至多能停留在单恋,我不会让她知道我爱她……凰儿,那名女子,就是你的母亲周清霜。”
嬴凰吃了一惊,登时失声“啊”了一下。
魏颉亦跟着变了脸色。
“不知颉儿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来凤栖屋,看到在北面墙上挂着的那幅《一凤一凰栖梧桐》,那画儿,就是我生平最真实的写照。我是梧桐树,王爷和王妃,是尊贵的凤与凰,我这棵树,最多供他们歇歇脚。”
东方梧桐平静的说道,“我得知周清霜是金梁王的爱妃后,自知此生断无指望能与她在一起,一度消沉落寞,但后来到底还是禁不住想她,哪怕只是看看她也好啊,于是我拜入了金梁王的麾下。”魏颉记忆力超乎寻常,自然能记住那幅覆盖整面墙的大画,当时只觉美观,现在才知背后之意。
嬴凰这会儿有点明白过来,叔叔这些年对自己这般疼爱照顾,多半有部分“爱屋及乌”的因素所在。
“尽忠职守二十年,莫说非分之举,纵是连非分之想,我都克制着不能生出,我东方此生无愧于王爷,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嬴昆的事情,我最多也就是醉酒之后,才会在心里抱怨几句,为何更早些认识周清霜的人不是我?”
东方梧桐眼角带泪,“凰儿,十八年前,你母亲因生下你导致身子亏空,又不慎染了严重的风寒,医治不善,一命呜呼。我直到令堂去世,都没有把自己的爱意表达出来,你爹也不知我的心思……唉,就算他们知道又能怎样?世间最悲,痴情种;世间最苦,单相思。”
白袍大元帅颤巍巍抬起一只手,尽力放在了小公主的额顶,揉搓几下嬴秋的头发,轻声道:“凰儿,你是当今天子唯一的女儿,以后我不在了,你要乖,不许再这么调皮了,别老是惹皇上生气,听话……”
有晶莹珠泪,自百里公主的眼中落下。
东方梧桐的手掉了下来,说话的声音愈低,“颉儿,征讨天烛国的大业,就交给你了。”
魏颉瘪着嘴巴,眼眶红润,重重点了点头,朗声而言:“伯父,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北伐定能成功!”
东方梧桐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微声道:“周清霜,我东方爱了你一辈子,下辈子,我不当人了,做一棵梧桐树,当你从树下走过,我罩着你……”
“陛下,容臣先走一步……”
说完遗言,强撑着一口气的东方梧桐,再也坚持不住,闭上了双眼,头一歪,就此去世。
凤凰本是不死鸟,今朝梧桐终命销!
嬴凰一见叔叔咽气,想起曾经他对自己的那些疼爱和关照,悲从中来,顿时放声嚎啕起来。
魏颉亲眼见大伯父合目身亡,自然也悲伤无限,胸口激痛异常,每次呼吸都深感困难,似有刀刃。
默然许久,青衫剑仙沉着嗓子对嬴凰道:“姓嬴的,东方元帅因你而死,你就愧疚一生,好好忏悔吧。”
语罢一手抱起东方梧桐的尸身,一手搂住百里公主的腰身,御剑南飞而去。
这一日,山河悲惨,日月悲泣,东方梧桐亡命于洛风山。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
洛风,谐音“落凤”。
大禹王朝,再没了凤栖公。
————
重返天启城后,魏颉手刃了一个企图杀害天子的刺客。
刺客是个穿着白袍的老者,带着个年轻晚辈,闯入了皇宫正殿。
老者名头极大,乃天下刺客排行榜之榜首,“白昼幽灵”柯卿。
而那个晚辈,则是柯卿的爱徒,“小幽灵”秦穆阳。
在地煞境柯卿的引领下,这对轻功卓越如同幽灵般的师徒,杀穿羽林军,直入大殿内。
面对金鸾殿内的海量武将,以及高坐龙椅上的当今圣上。
秦穆阳终于慌了,他开始恐惧,害怕,畏缩。
他想着逃跑,又想着上前,可两条腿不自觉的打颤,退不得,也进不了。
刺客,即是刺破长夜赴死之客。
很显然,这个“小幽灵”,还完全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
杀皇帝这种事情,实在过于非同小可了。
历史上有几个杀掉天子的人能有善终?
柯卿大骂了一声“废物”,然后冲着天子吼道:“诛杀窃国反贼嬴昆,我柯卿名扬千古!”
煌煌大日,天启之巅,一剑北来,天外谪仙。
一道青影闪现,电光火石间,白昼幽灵的那颗人头已然落地。
小幽灵秦穆阳见师父被杀,脸如白纸,匆忙往殿外逃去,惨遭众将士诛灭性命,师徒皆死。
青衫剑仙满腔火气,尽发泄在了白昼幽灵柯卿的身上。
很快,大魔头柯卿已无有囫囵尸首,血溅一地。
持剑年轻人瞧着地上那摊碎肉,眼神鄙夷,无视满朝文武百官,朝尸块上啐了一口,喝骂道:“你也配穿白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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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卿死后大概半年左右,聂仲子的徒弟楼燕儿,成为天下刺客排行榜上公认的第一。
当世头号杀手,楼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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