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夏泽的少年见状,也顾不得滚烫,火速抓起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就往怀里揣,前脚刚迈出铺子,又折了回去,捡起地上的水瓢。
走出铺子,往某个平日里最喜欢占便宜的混不吝门上一掷,葫芦水瓢磕得粉碎,再恶狠狠地涂上一口唾沫,那户人家赶忙闭紧大门,最多只是在暗地里骂一句有人生没人教的小杂种。
待夏泽和一群小娃娃快步离去,陆英才从铺子里走出来,捡起地上的包子,包子上有个黑漆漆的巴掌印。
一众小娃娃跟着那个少年,再度穿梭车水马龙的小巷,来到一处破庙处,轻车熟路的抱来一捆捆稻草杆子,并排的坐下,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衣着破烂流丢,三三两两头顶着头,分食那一个包子,有些个吃完那一点点,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别个手里的,懂事些的,小心的咬上一口,舔了舔嘴唇,把嚼碎的包子喂给怀里的小娃娃。
夏泽叹了口气:“老天爷啊,你要是开开眼,看一看这些娃娃,好好看一看啊。”
边上的老头笑呵呵:“半大的毛头小子,却有一副菩萨心肠,难能可贵啊。”
老人人称乞儿爷,据说是七八年前自北方来的,起初以算命为生。老人自称粗略懂得一些梅花易数,能占卜吉凶,靠着给门店题字卜卦,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后来的某一天,不知怎么的就疯了,穿着道袍就往粪坑里跳,口吐白沫像是患了顽疾,自那天后乞儿爷的病症便时好时坏,闲来无事就蹲坐在云溪镇最繁华的位置,见到谁就说一句大事不好,客官你印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
是个人都要怒骂一句真晦气,脾气暴躁的,直接挽起袖子一顿暴打,这不,有一会夏泽下河摸鱼回来,看到这老头,哼哼唧唧的倒在地上,头上被人打的鲜血直流,眼看就剩半口气了。
三伏天,鸡蛋掉在地上不一会就熟了,让这老头躺在这估计没几天就臭了,夏泽实在不忍心,就把他背回了这个庙里,先用些草药帮他止了血,再去镇上的医馆求爷爷告奶奶,这才让杜大夫松了口赊了几副药。
说来也怪,乞儿爷喝了药,第二天就能下地走路,夏泽一开始怀疑这老家伙是故意装死骗取同情,又担心这老家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怎料乞儿爷开口便是一句这位小兄弟,看你天灵处霞光艳艳,保准是天神下凡,假以时日定然成就一番帝业。
二人一见如故。乞儿爷有些本事的,但是时灵时不灵。
比方说某天那老头忽然笑逐颜开,说哎呀夏泽小兄弟,这铺天盖地的贵气,今日财运尚佳啊,只是要守住这笔横财怕是要费些周章。
结果当天夏泽就在街上捡到了三个铜板,正感叹这老头的嘴真是开过光的,下回要待他好些,结果一个不留神踩了狗屎,还让一条疯狗撵了好久。
这些天这老头的眼神愈发清明,不像往日那样疯疯癫癫,望着夏泽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出神。
夏泽摘下玉佩,在老头面前晃了晃:“乞儿爷,这东西是个宝贝?”乞儿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宝贝啊?”
“放在别人这是个宝贝,放你这就是就如同陋室明珠,不仅没有益处,还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把它收好喽,换成第二个识货的人……”
乞儿爷摇头晃脑。
呸呸呸,这老头果然一张嘴就没好话,但少年还是默默地将脖子上的玉佩收了起来。
夏泽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光泽,让乞儿爷看了个真切,只是他默默不语。
这块玉佩夏泽还找镇上的当铺严掌柜掌了眼,花甲之年的小老头看了老半天,把玉佩往桌上一扔,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不入流的破烂,气的夏泽大半个月都对他没好脸色。
怎么会是破烂呢,他看着玉佩上唯独他一人可以看到的紫金雾气,怔怔出神。
夏泽自幼双眼就不同常人,可以说事物在夏泽眼中就是另一番景象,像是镇子里朝气蓬勃的孩童,他便能在他们头顶看到一团清气,若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在他眼中便是一团昏黄的浊气。
世人在他眼中大多浑浊不堪,至今只有两人他看不透,一个是乞儿爷,头顶是一团红云,隐有雷声。
一个是他自己,是一眼望不到深处的漆黑。
七岁那年,有山上宗门来到镇上,有慧根者大都被宗门收去做了弟子,更有被称作修道胚子的,呱呱落地之时,就有踏云而来的仙人,抢着要收为弟子,连带着父母家族一同鸡犬升天,得以逃离这即将被两国战火波及的云溪镇。
而他夏泽,七岁那年就被断定是个资质鲁钝的普通人,没有宗门愿意将大把的神仙钱浪费在这样一个废物身上,即便是被称作有望踏入炼气士四境的大哥,也在他十岁那年,莫名其妙的让一个敌对宗门取了性命。
接近着父母不幸病逝,便有传闻是他这个不详的孩子克死了爹娘。
“过两天就又会有一帮外乡修士来到云溪镇,到时候小爷我可要好好捞上一笔”,夏泽抬头看着天花板,“幸运的话,就能带着乞儿爷你还有这群小鬼离开这个地方,避开战乱。”
“还有带上我嫂……带上陆英。”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乞儿爷看着对面的少年,那双眸子里,有万般苦痛,也会一往直前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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