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点缀着夜明珠的金砂吊台悬在太极殿的穹顶,每个吊台上,都有着不多不少九只红蜡燃烧着,将太极殿照的宛若白昼。
红蜡的烛火,照亮了殿内支撑穹顶的盘龙金柱,也照亮了皇帝此刻晦暗的眼神。
往日里空旷的殿内,今日为了迎接西夏的迎亲使团,特意左右横列摆了两排檀木酒案。
酒案后,此刻跪坐着几十名长安城内的高级官员。
右列为首的酒案后,刚刚经历了一场刺杀的拓跋叶神色平静淡然的坐着,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这个大唐的皇帝。
这个天下最强帝国的统治者,唐帝李淳。
李淳穿着黄袍的身子轻轻靠在龙椅上,不大的眼睛扫视着殿内所有低垂着头颅的大臣们,脸色平静不见喜怒。
殿内很静,只听得到李淳手指轻敲椅子扶手的声音。
李淳脸虽平静,但场中的所有大臣都从他轻轻敲击扶手的频率中,感知到了这位帝王的怒火。
沉默许久之后,李淳开口了:“让霍联上殿来见朕。”
负责拱卫宫城安全的,是拥有一万兵员的铁甲禁卫军。
长安城极大,常住人口加上流动的商队和驻军,人数常居在百万左右,这单靠京府尹手下千百号捕快维持日常治安是全然不够的。
所以长安城内九条大街主干道及皇城、宫城均由铁甲禁卫负责治安管理,其余复杂混乱的街巷则归京府尹治理。
而宽阔的外郭城,则是驻扎在京郊的左右羽林军交替轮换守城。
李淳口中的霍联,便是这一万铁甲禁卫的将军!
…………
随着小黄门的传唤,霍联从宫墙上退下,冒雨披甲入了太极殿。
霍联身上穿着一身鳞片交叠的黑色甲衣,走动之间,裙甲磨擦出的金属脆响,给大殿平添一股肃杀之意。
霍联人至中年,未戴头盔的发丝却已然灰白,明显是心神过于操劳所引起的早衰。
霍联跪倒在地上行礼,恭声道:“臣霍联,叩见陛下。”
看着霍联两鬓灰白的发丝,李淳古井不变的眼中终于闪过淡淡的愧疚。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先平身。”
看着霍联慢慢挺直的身子,李淳看了一眼拓跋叶,问道:“你可知朕唤你来的原因?”
霍联粗实的眉毛挑了挑,脑袋微不可见的朝着拓跋叶的方向挪动了一下,声音嗡嗡,“总归不是找末将来喝酒吃肉的。”
李淳嘴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睛稍微瞪大了些,“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可知,攻城弩乃是军中重器!怎会流落到三军之外?
“体积那般巨大的攻城弩,也能被人运进开远大街,刺杀他国皇子,朕要你这禁卫军还有何用?
“朕限你三天之内,查清那批攻城弩的来龙去脉。
“这般过失你倘若不能将功补过,到时就休怪朕无情无义!
“泸州百姓,可还盼着你这位三品大员告老还乡呢!”
李淳言罢,怒拍龙椅起身,转身愤然而去。
没有人看到,李淳起身后,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平静悠闲。
李淳走后,满殿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当下都是好生尴尬。
站在原地的霍联眯起眼睛,稍稍瞥了一眼拓跋叶,眼中闪过一抹森冷。
拓跋叶将一切尽收眼底。
于是他望向霍联的眼睛里,也是慢慢弥漫上了一层冰霜。
…………
夜已深,江户撑着伞,站在了开远大街同朱雀大街的转角处。
看着两侧街道破碎的石墙,江户捏着伞柄的右手骨节泛白,轻声开口,“人就是死在这儿?”
“是。”
看不到的阴影处,有声音晃晃悠悠的传来。
“是黄乞儿?”江户追问。
“是。”
“他怎么还活着?”
“他怎么就不能活着?”
听着阴影处传来的声音,江户抿住了嘴角,良久不语。
他慢慢蹲下了身子,眼眶里继而涌出了泪水,“我会亲手杀了他。”
“你不会杀他的。”那个声音依旧漫不经心。
“是吗?”江户缓缓站起身,用手轻轻擦掉眼角的水渍,笑道:“当年你也说他不会杀掉师娘。
“但是,他还是杀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江户手中的伞把突然扬起一撮木屑。
一阵风刮过,伞杆断裂大半的油纸伞被风肆意卷走,只留下了江户手中握着的半截木棍。
深深呼了口气,江户掷出手中伞柄。
伞柄带着尖啸的破风声,狠狠扎进了青石地面,钻进去一半有余。
因为黄乞儿,江户决定不等了。
不管千牛卫让他阻止西夏迎亲使团是何目的,他都要配合千牛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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