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之中,冒烟的大卡车被身着银闪外骨骼装甲的余哲森徒手逼停、侧翻,撞到墙壁上发出一阵巨响。卡车后方的货斗中,满载的煤炭洒了一地。这一切来得十分没有真实感,余哲森看着自己的双手,心想这果然是个梦。如同当年所看的惊悚片中的情节一样,卡车的驾驶室内空无一人,仿佛是被来自地狱的幽灵操控着在道路上奔驰。银灰色的小轿车缓缓开到他身旁停下,安志天的声音透过半摇下的车窗传来:“喂,你没事吧?”余哲森转过身,望着那张凶神恶煞的伤疤脸,点了点头。后排座位上,两个孩子正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机器人。”他听到年少的自己兴奋地说道。安何显然懂得更多一些:“是外骨骼装甲。”在给大概是交通局的单位打了个电话之后,安志天驾车继续上路,余哲森目送他们离开了隧道。等到完全看不到那辆银灰色轿车的尾灯,他才解除了外骨骼装甲。身体隐隐有一丝异样的感觉,但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倾覆在一旁的大卡车不再冒出奇怪的浓烟了,余哲森绕着车体走了半圈,想要好好观察这个曾经让他记忆深刻的恐怖元素,但心里已经没有了哪怕是一丁点儿害怕的感觉。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长大了,小时候觉得害怕的东西便不再可怕。离开自己一手造成的事故现场,他朝着隧道出口的光亮前进。一步一步,不知走了多久,他竟然感觉到有些累,这段目测大概1.5公里的路程竟然让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站在隧道的出口,余哲森抬手遮挡眼帘,明媚的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晴空万里无云。隧道出口矗立着一块路牌,他费力地仰起头去看,上面写着“云崇山2号隧道”。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视线的角度很奇怪,这个仰角大得有些不合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仰视过路牌了。余哲森再度低头,看到了自己幼童般的身躯和手掌。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时心……时心?”余哲森惊慌地在脑海中呼唤时心的名字,然而并未得到任何回应。不知从何时开始,在他脑海中发酒疯的女人消失了。一种强烈的无助感涌上心头,余哲森突然很想从这个梦中醒过来,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公路继续向前方延伸,西边多了一条通往山间的小路,泥土路面上留下斑驳的车辙印。安志天驾车走的就是那条小路,余哲森记得这条小路一直通往云崇山深处,那里有一处海拔800米的平顶小山,他们今晚就要在山顶露营。他不知不觉地走上了那条小路,循着车辙印一路前行,孩童的身躯很快便累得气喘吁吁。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走不动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前方隐隐传来口琴的声音。有人在吹口琴,曲子是灵魂燃烧乐队的那首《永不凋零的梦境花朵》。“或许是某种命运使然的指引,让我们在此相会。”拿着口琴戴着礼帽的绅士出现在前方的道路弯曲处。“你是……”“弗洛伊德,是个心理医生。”怎么可能呢?余哲森并不相信。灵魂燃烧乐队申明歌曲背景故事是虚构的,世上也不存在一种名为梦迷症的怪病,自然也不会有一个名叫弗洛伊德的医生。“你不相信?”自称弗洛伊德的绅士朝他走近。余哲森紧握双拳,他想要发动因果律预测的异能,但身体却没有作出回应。在对方的眼中,此时的他只是一个脸上带着倔强表情的孩子。余哲森恍然想起,11岁的自己,并没有觉醒主动使用预测异能的能力。同样,这个时候的他也没有和时心相遇。“每个人都会有刻骨铭心的回忆,也会有无法挽回的遗憾。”绅士把口琴放到唇边,继续吹奏那首与梦有关的曲子。余哲森顺着他的目光朝山上望去,隐约可以看见银灰色的小轿车沿着盘山路往上爬行。他忽然开始头痛,口琴的声音产生了异变,悠扬的曲调忽然变成了刺耳的鸣笛声,折磨着他脆弱的耳膜。四周的景物开始倒退,时间回溯一般的神奇现象正在发生。很快,余哲森回到了那条阴暗的隧道,冒烟的大卡车朝他极速驶来。这一次他没有外骨骼装甲,他依然是那个11岁的孩子。“你的勇气是来自于内心还是外物?”绅士盘腿坐在大卡车货斗满载的煤炭堆上,居高临下地问道。余哲森身体僵硬动弹不得,他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身后传来急刹车的声音,安志天的咆哮声响起:“快躲开!”轰!隧道突然塌陷,巨石阻拦在道路中间,将他和疾驰而来的大卡车隔开。余哲森眼前一黑,片刻之后猛然睁开眼,酒吧中央舞台上,random乐队的鼓手恰于此时敲出了震撼的鼓点。沈云秋趴在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余哲森用胳膊撑着桌子支起上半身,眼角瞥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和沈云秋所占据的这处角落沙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与此同时,余哲森发现电子手环好端端地戴在了自己的左腕上。于清雪端坐在旁,手中拿着一只装着纯净水的玻璃杯。“醒了?”她把桌上的另一只玻璃杯推向余哲森,“喝点水吧。”“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余哲森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一手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小口水。口腔中干涩的不适感被冲淡了,他又一口气把剩下的水喝完,总算舒服了一些。“通过你手机的定位。”于清雪说,“这地方藏得挺隐蔽的,找进来的路花了我一些时间。”“哦。”余哲森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他大概知道于清雪是来给自己送手环的,不过并不打算感谢她。“手环的监听功能我已经删除了。”“哦。”“如果我给你道歉的话,你会原谅我吗?”余哲森笑了笑,讽刺地说道:“你决定道歉的前提是得到原谅吗?”“对不起,我一直都不太擅长考虑他人的感受。”于清雪自嘲地撇了撇嘴:“因为我的那个能力,前半生我几乎从来不需要花心思去考虑别人的感受。”“我可以轻易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和思想,然后根据自己的心情做出刻意或者敷衍的应对。”余哲森放下了玻璃杯:“读心术果然了不起啊,可以随便把别人操纵玩弄对吧?那你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用监听呢?”于清雪缓缓把脸转向他,让他看到了自己另一侧鼻孔淌下的鲜血。“你看到我公文包里装着的注射器和稳定剂了对吧?”她第一次在余哲森面前露出诚心的微笑,“那不是给你准备的,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余哲森惊讶地张了张嘴。“很讽刺对不对,被派来调查你的人本身是个有问题的人。”于清雪说,“或许是对我前半生无节制滥用能力的惩罚,现在的我是一个濒临暴走症边缘的异能者。”“那管理局为什么还……”“因为心灵感应能力的异能者太难得,即便是我这样接近报废的家伙,也被管理局视为人才。”于清雪平静地说道。余哲森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擦一下吧……你的血。”“谢谢。”“是因为今天读取了井乡明的思想,所以才让你变成这样吗?”余哲森忐忑地问道。于清雪摇头:“我还不至于这么孱弱。”“那你刚才用过能力呢?对我?”余哲森刚刚缓和下去的情绪又激烈起来。他用复杂的眼神望着于清雪,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在自己对她建立起一点点好印象的时候就狠狠给自己一巴掌。“隧道的塌方是我造成的。”于清雪把擦过鼻血的纸巾丢进了桌下的垃圾篓,“你的思维外层很坚固,即便是在睡梦状态下也不太好攻破,我只能采取了一点暴力手段,但好像误打误撞把你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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