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捕头不必过谦。”白千户道。“听说郑捕头是点苍神剑柳成风柳老英雄的大弟子,一手苍松剑法造诣非凡,就连现任点苍掌门柳干真都是阁下师弟。柳掌门近年来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露脸啊。”
郑恒舟不知白千户这番场面话是何用意,拱手说道:“千户大人明鉴,卑职曾得恩师传授几年功夫,不过没学到家。从前在江湖上行走,等闲也不敢抬出点苍名号,以免有辱师门。敝派掌门虽为卑职师弟,武功可比卑职要高明多了。”
白千户笑容满意面:“郑兄何必客气。贵派劲苍诀内劲天下闻名,令师弟三掌震毙丐帮长老神拳连天山,内功修为在武林中已是一流高手。”
郑恒舟道:“回千户大人,敝派内功确有独到之处,然则师门规矩,劲苍诀唯有掌门人方能修习。卑职虽为大弟子,却未蒙恩师传授。”
白千户沉吟:“是这样啊……”
郑恒舟又道:“大人……”
白千户挥手打断他,说道:“郑兄,你我虽然身在公门,实则都是武林同道。这官场职称挂在嘴边,听了总不是味儿。咱们还是打着江湖口吻自在点。小弟姓白,名叫草之。”
白草之语气甚诚,然而郑恒舟仍心下仍然犯疑。他在衙门之中打滚多年,深知锦衣卫的话不能尽信。
锦衣卫乃明太祖所创立之军事卫所,负责监视朝臣,权力甚大。他们直接听命皇上,有权缉拿任何人,并可私下审问,直接用刑。他们是皇帝统治朝臣的恐怖手段,满朝文武闻风变色,没人胆敢丝毫得罪。明成祖设立东厂之后,监视朝臣的大权落入宦官手中,锦衣卫名义上是独立军旅,实际上须听东厂号令。
明熹宗登基后,宠信宦官魏忠贤,将一切朝政交其处置。魏忠贤大权在握,自称九千岁,后更进一步称九千九百岁,仅比皇帝的万岁少一百岁。他掌控东厂与锦衣卫势力,联合朝中所有与东林党不睦的朝臣一起对抗政敌,是为阉党。
时为明熹宗天启四年,过去数年间,魏忠贤指使锦衣卫处处为难东林诸臣,闹得朝廷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郑恒舟听说太多锦衣卫假装示好,赢取官员信任,随即反咬一口之事。
他非蠢人,自然不会相信堂堂锦衣卫千户会毫无由来地仰慕自己侠名,不耻下交。
或许此人意图透过他去揭露刘大人的疮疤。不管对方意欲何为,自己都须小心应对。
“既然白兄这么说,在下就不拘束了。”郑恒舟拱手道,“不知道这张大鹏案......”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白草之没让他说完。“上面交代下来,我们也不好多问。郑兄当差多年,应该了解此中难处?”
“这个自然。”郑恒舟点头。“然则巡抚大人派我查案,我总得要有个交代。白兄若不方便透露......”
“这样吧,”白草之又打断他。“就当是锦衣卫和巡抚衙门联手办案。待我的人看完之后,郑兄尽管进去察看。不过尸体我得先领回去。仵作验尸结果,我再差人送往巡抚衙门。”
郑恒舟心想等你看完,我还有得看吗?然而白草之已经让步,他也不好继续坚持。“那就有劳白兄费心了。”
“举手之劳。”白草之领着郑恒舟走向一旁,问道:“郑兄在衙门当差几年了?”郑恒舟照实回答:“五年。”
白草之叹道:“以郑兄人材武功,待在巡抚衙门,未免太委屈了点。”
郑恒舟摇头:“白兄取笑了。”
白草之正色道:“衙门捕头虽受百姓敬重,毕竟还是衙役。没有品级,不算官职,薪俸少,事情又多。同样是为朝庭办事,郑兄怎么没想过要投军吗?”
郑恒舟笑道:“在下胸无大志,不好功名。只想凭一己所长,抓贼办案,也算为百姓尽点心力。”
白草之劝道:“从军报国,一样是为百姓尽力。郑兄如果不喜行军打仗,在下可以代为保荐,入咱们锦衣卫当差。小弟在洪都指挥史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只要郑兄点头,凭你当差经历,当可直任百户,为正六品职。这光是每月俸禄就跟你现在天差地远了。”
郑恒舟瞪大眼睛看他,实不知该如何应答。“白兄,”他谨慎以对,“请恕在下直言。你我素未谋面,何以......”
白草之哈哈大笑。“不知何故,我一见到郑兄,就感到十分投缘。在下行事鲁莽,不意交浅言深。想我锦衣卫声名在外,也难怪郑兄见疑。刚刚那些话,就当我没说了。郑兄若不嫌弃,改天出来喝茶?”
郑恒舟连忙做揖道:“白兄待友至诚,在下岂有嫌弃之理?不知白兄是暂驻保定府军卫,还是要赶回顺天府覆命?”
白草之道:“小弟这次为办此案而来,明日就得回京覆命。过几天我当专程前来拜会郑兄,为今日抢案之事赔罪。”
“赔什么罪,白兄太客气了。”
“这次事出突然,没有知会巡抚衙门,自当赔罪。”白草之说着朝向郑恒舟一抱拳。“郑兄先请回吧。等我们查完,在下再派人通知郑兄来查。”
郑恒舟拱手告别,带着捕快仵作离开。
***
三人转过街口,远离锦衣卫监视范围,郑恒舟遣走仵作,这才对捕快说道:“远志,去年保定知府衙门遭窃一案,锦衣卫王总旗欠下的人情,可还了没有?”
“还没。”陈远志回道。
“嗯......”郑恒舟沉吟半响,道:“去向他探探白草之白千户是什么来头,该管何等事务,他的长官是谁,又是奉什么人的命令来查张大鹏一案。”他边走边想。“最好弄清楚张大鹏案何以牵涉锦衣卫。”
陈远志问:“总捕头,咱们在锦衣卫就只王总旗这条人脉。此案当真重要到要动用这个人情?”
“时机敏感。”郑恒舟道。“以左光斗御史大人为首的东林六君子已让魏公公拿入东厂,阉党近日肯定要大张旗鼓对付东林党人。时局如此关键,锦衣卫与东厂理应不会浪费人力在不相干的事情上。张大鹏一案要是就此了结也就算了,万一日后牵扯不清,惹回咱们地方官府,到时候怎么让人诛连的都不知道,岂不是冤枉至极?这件案子一定要调查清楚,否则后患无穷。”
陈远志皱眉道:“我看那白千户说话客气,倒似诚心要与总捕头结交?”
郑恒舟一言不发,走出一段路后,这才开口问道:“远志,你我共事四年,交情匪浅,可知道我是点苍派大弟子?”
陈远志摇头:“不知。总捕头从来没有提过师承门户。我见你出手数次,一直以为你是少林派。”
“我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当年恩师对我决意投身官府之事不大谅解,是以我身入公门后,便尽量少用师门武功,也不敢自称点苍弟子。”
他心下遗憾,仰头长叹,片刻后道:“我的师承来历虽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但总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查访方知。姑且不论白千户如何得知我是点苍弟子,想我点苍一派,人丁单薄,向来不是武林大派。他堂堂锦衣卫千户,何故刻意与我结交?”
“总捕头侠义为怀,声名远播,就连锦衣卫的千户……”
“少拍马屁。”郑恒舟打断他。“你这就去保定军卫走走。过西大街时,顺便让王老丐下去放话,瞧瞧有没有人听说张大鹏的出身。”
陈远志皱眉:“总捕头,丐帮虽然人脉宽广,消息灵通,但毕竟是武林一脉,对官府有所顾忌。宋师爷也吩咐了,叫我们别跟丐帮走得太近。”
“宋师爷不想我们花钱买消息而已。”郑恒舟笑道。“然而有些案子总是要有武林人脉才方便查办。总之时机敏感,你就问问去吧。”
陈远志得令而去。郑恒舟信步来到城东市集,于张大鹏空荡荡的包子摊前驻足片刻,摇头轻叹,随即赶回巡抚衙门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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