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前站着世家父辈,身后是他们从边陲小镇带出来的麻花辫儿姑娘。
“喂!大哥,二哥。”麻花辫儿姑娘亮着清脆的嗓子,俏生生的,就像和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那样,亮晶晶的眼睛和白生生的牙齿,她说:“呐,你们也算带我出来瞧了瞧,其实这江湖,也没什么意思!你们回去吧,我自个儿溜溜达达,也就回镇子了!”
说着话,麻花辫儿姑娘转身走了,蹦蹦跳跳轻轻松松地不曾回头,就像当初来这江湖一趟的义无反顾。
但是所有人都低估了世家对自家子弟的束缚,尤其本就是年轻一辈资质最好,最有可能成为家族下一个千年脊梁的子弟,他们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人,在一个边陲小镇留下什么牵挂。
半个月后,小镇上一户人家挂起白绫。
相约在小镇的两个男人见到这一幕,发了疯似的动了手,像有什么深仇大恨,浑身浴血,大小伤痕密密麻麻不下百道。
“狗屁的千年传承!”程千里说。
“狗养的祖祖辈辈!”崔旭说。
小镇百姓只敢远远地瞧着他们,看两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杀到鲜血淋漓狼狈不堪,直至倒地不起,站也站不起来,只是两个人对着彼此哭骂,“废物!”
过了许久,人群里一个扎了麻花辫儿的半大小女孩,大着胆子走过来,“你们谁是程千里?谁又是崔旭?”
两封信,一人一封,信里各画了一幅图,三妹不会写字儿,画儿画得惟妙惟肖,画里是她的遗愿,和对两位哥哥的交代。
小女孩对二人说:“姑姑让我和你们说一声:你们两个给我听着,当初结拜后半段儿说好的,不管三个人谁先死了,另外两个人都得替她好好儿活着。还有,并蒂三剑客的招牌是我,去了江湖上就算报名号也是先报我逍遥女侠,所以你们就都得听我的!”
已经变成老头儿的崔旭聊着往事,缓缓闭上眼睛,“其实我和程千里都清楚,我们之间没什么仇没什么怨,百年的生死兄弟,哪能说断就断?我们只是恨,可惜到死都不知道恨的是谁。”
一恨就是这么久,近千年不能放下。
李尘默然许久,不能作声,秋风和程芷安撇过身子偷偷抹着泪珠子。
崔旭的呼吸越来越轻,瞧着远方天地连接处水墨一般的山峦线条,还有浓淡雾气里朦胧浮动的葱葱郁郁,迷蒙间编了麻花辫儿的姑娘越来越近,记了千百年的身影渐渐清晰,她俏生生地站着,咧着白生生的糯米牙笑着,“二哥,快来!”
垂死的老人忽然伸手比出一道怪异的剑指,拉长了调的微弱戏腔,“并蒂三剑客,来啦!”
那一年,北方的边陲小镇上,三个年轻人走出镇子,翘着脚尖并指成剑,“这江湖,我们并蒂三剑客,来啦!”
终究还是没有死在崔家,不久前刚说的落叶归根成了空话,好像他吊着的一口气,就是为了把这件事说出口。
这一天,崔家老祖,面北而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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