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长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的臆想。
关中平原虽然地势开阔,利于骑兵发挥,但它毕竟是一个形势险要的四塞之地。从大的战略层面而言,一旦周围的关隘要塞被对手牢牢掌控,那么就算骑兵规模再如何庞大,也只能限定在这一个相对闭塞的区域内行动。
反观潼关以东,中原、两淮、齐鲁、燕赵,骑兵完全可以放蹄狂奔、无遮无拦,只要他们愿意,几乎可以一直跑到海角天边。也就只有横亘在南方的大江,能够稍微挡一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也正因为如此,劳剑华才会答应再次与突厥人合作,目的就是任由突厥铁骑肆虐江北,彻底搅乱朝廷的地盘,而自己则凭借大江之险,不必担心突厥威胁。
李江遥沿着这个思路,对徐友长分析道:“我判断,阿史那支斤应该是看出了问题所在,因此开始策略上的调整。突厥大军一旦放开手脚,只考虑歼灭圣唐的有生力量,不在乎城池地盘的得失,其战力必将成倍提升。兄弟,如果我们想在中原地区围困堵截他们,那得需要多少兵力才行呢?五倍?还是十倍?”
徐友长沉声道:“把骑兵来去如风的机动性考虑进去,十倍兵力恐怕都不够。没有地形和关隘做依托,步兵根本追不上马蹄子。”
“所以说,形势或许要发生巨大变化了。”李江遥的神情看上去非常凝重:“如果朝廷能早听我的建议,在一年前就集中优势兵力夺取潼关,加上武关、紫金关和盛玉关,就可以把阿史那支斤封锁在关中地区了。可是现在,突厥人已经醒悟过来,并且大举东进,等于是恶狼彻底挣脱了锁链,要开始吃人啦。”
徐友长思忖道:“如果这么分析的话,那突厥现在的目标也并不一定就是东都,对吗?”
李江遥点点头:“是的。攻城战、守城战,对突厥骑兵来说都是用错了力道,他们根本没必要舍长取短。罗尼亚即便不进攻洛邑,就凭那些脆弱的轻步兵,马洪杰敢跑出来主动挑衅吗?我若是突厥人,肯定欺负你不敢打野战,只需派一部分兵力看住你,然后让其余部队四面出击、疯狂劫掠。”
“江遥,我认为你讲得完全正确。”徐友长道:“突厥打下帝都之后,心态和思路都变了。说骄奢淫逸也好,说保守自固也好,总之,他们放弃铁骑的优势,越来越像圣唐。直到咱们在西疆崛起,彻底截断他们的后路,阿史那支斤才幡然醒悟:死守着帝都当皇帝,会磨掉突厥这头猛兽的尖牙利爪。江遥,现在他们要亮出爪牙了,咱们该怎么应对?”
面对这个问题,李江遥没有急着给出答案。
他思索了很长时间,忽然问道:“阿史那支斤目前还在帝都吗?”
徐友长微微一愣:“根据情报司的最新消息,他本人应该还在那里,身边有血卫军团扈从。不过,既然他要恢复突厥的作战风格,那就说不准随时都会离开。”
李江遥冷笑道:“如果把突厥军队比作大鱼的话,那么他们的可汗就是最好的鱼饵了。若是让鱼饵溜掉,还怎么让大鱼咬钩呢?”
徐友长明白过来,问道:“你是想绕过宝鸡郡,趁阿史那支斤还在的时候,直接围困帝都?”
“不仅如此!”李江遥一指地图:“围困帝都的同时,还要派兵迂回穿插,长途奔袭位于更东边的华州,彻底截断帝都与潼关之间的联系!”
徐友长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一拍桌案:“我看行!把阿史那支斤围死了,我就不信罗尼亚不回师救援!想在关东地区自由驰骋?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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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江遥对突厥人战略变化的判断,基本上是准确的。阿史那支斤在经过深刻检讨之后,终于做出改变策略的决定,充分发挥突厥铁骑来去如风的优势,跟圣唐打大范围、高强度的运动战。
放弃帝都、主攻中原,就是这一策略的核心体现。
反正两关已经被彻底封锁,头铁硬刚了三次,也没能夺回控制权,不如勇猛深入圣唐腹地,搅他个天翻地覆!
圣唐军队离开了城市没法活,而突厥军队恰恰相反,到了野外更加生龙活虎。
秉持这个想法,阿史那支斤制定了新的方案,突厥主力东出潼关,作势合围东都,待圣唐朝廷陷入惊慌失措,将各路军队集中于洛邑,准备全力保卫李炳的时候,罗尼亚赫连雄等人便忽然化整为零、四面出击,把中原、燕赵、齐鲁各地席卷一通。
哪怕最后帝都丢了又怎么样?大半个圣唐都将是我突厥随意驰骋的天下!
李江遥猜透了阿史那支斤的心思,可惜并不是人人都有他这样的水准。至少,李炳、马洪杰和慕容雪就没看出来。
因此,东都方面乖乖按照突厥人的设计,把各地军队调来守卫洛邑,中原及北方州府顿时变得兵力空虚。
在突厥和叛军兵临城下、朝廷慌慌张张成立了总指挥部后的第七天,逼近东都的突厥大军,只留下五万人马监视洛邑,其余全部转战他处。
一时之间,中原各地烽烟滚滚!
突厥人的行动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等马洪杰他们终于查明了敌军真实意图,汴州、相州、兖州已经遭到了赫连雄的血洗。罗尼亚和达勒姆更加夸张,前者的先锋部队与李炝淮阳军顺利会师,后者竟推进至澶州一线,河北道即将不保!
李炳气得七窍生烟,直接掀了桌子,把前线各军将领一通臭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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