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北上勤王的路途即将走到了尽头,清军这一次退去多半是直接向着关外退却。
只是……
原本陈望规划好的计划,也被他自己亲手打乱……
他终究是做不到铁石心肠,终究是做不到作壁上观。
要是他和杨嗣昌一样高坐在庙堂之上,安居于北京城中,只看着那一封封报上来的数字或许他能做到。
但是他并没有和杨嗣昌一样身处于宫廷之中,而是带领着军队行进在道路之上。
一路而来,转战千里,进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痍,横死的百姓、战死的军兵、断肢残臂尸身残缺都是常态,被虐杀者不计其数。
哪怕是大火都无法彻底掩盖东虏所犯下的罪孽。
陈望终究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将自己置身于事外,高坐于钓鱼台之上。
史书上关于济南失陷的惨状,一字一句,全都清楚的印刻在陈望的脑海之中。
“焚杀官兵绅弁数十万人,踞城十有四日乃去。”
“家余焦壁,室有深坑,湖井充塞,衢巷枕藉。”
“盖千百年来未有之惨也!”
数万人投湖,十数万人被屠戮,无数人殉难而死。
血水流入大明湖中,甚至将大明湖成了鲜红的血湖。
“瘗济南城中积尸十三万余……”
这一次北上勤王,借助对于历史先知,他成功的改变了原本的进程。
但同时,却也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位置。
为了谋求军功晋身,在黑水峪之战阵斩高迎祥时,陈望便知道自己入了崇祯的眼里。
这一次北上勤王,只怕是自己的名字也将会彻底被崇祯记在心中。
一旦崇祯动了心思,和历史上要求曹变蛟一样,下旨要求他留在北地,那么到时候就真的几乎是必死之局了,难以解决。
他是武将,不是文官,文官可以抗旨,大不了受一番惩戒。
但是武将抗旨,只怕是立时便会被拿下治罪,治一个拥兵自重,叛逆谋反之罪,即使诛杀。
历史上,曹变蛟北上勤王之后,便被要求一直留在北地。
张献忠、罗汝才降而复叛,流寇再度声势复振,陕西、河南等地乱作一团时,总督郑崇俭请求让曹变蛟率兵南下平叛,但是都被崇祯否决。
崇祯下旨留下曹变蛟,任用曹变蛟当了东协总兵官,以备清军。
一直到崇祯十三年的五月,松锦之战爆发,锦州告急,曹变蛟跟随洪承畴出山海关,驻守宁远。
而后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在鏖战僵持了近两年的时间后,明军战败,曹变蛟最终战死在锦州。
感受着手下青砖的冰冷,陈望的心中百转千回。
若是真的被留在北地,他只怕是会和曹变蛟一样在北地做一年的无用之功,消磨一年的时光,然后等到松锦之战爆发之后被调往辽东。
他麾下的军兵就这么多一点,就算再是精锐,对于松锦这种双方规模超过二十万众的巨大战役也根本起不了多少的作用,也根本影响不了什么战局。
只怕是最后的结果也如同历史上一般,被清军围困在锦州。
唯一的机会,只怕就只有袭营之战了。
历史上曹变蛟被围在锦州多时后,自知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在军中选拔精兵,在入夜后开城直扑清军正黄旗大营,连破清军三阵,险些斩杀黄台吉。
最后曹变蛟因为伤重难支气力竭尽,又见突入内营无望,无奈率军退回松山。
要是真跟着洪承畴北上了,唯一的生机也就是在袭营之战的时候和曹变蛟两人联手,去搏这最后的一线生机了。
陈望抬起手,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
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解决,孙传庭和曹文诏原来还能够保住他,但是现在一切都已是未知,所有的一切都在崇祯的一念之中。
只是孙传庭和曹文诏的庇护还不够,他们两人虽然位高权重,在朝中颇有影响,但是终究没有办法改变崇祯的心意。
四下嘈杂不堪,陈望双目微凝,向着不远处的一片狼藉的城楼看去。
城楼旁侧作为布政使的张秉文,此时已经是解下了顶上的头盔,卸下了将甲,露出了内里穿戴的绯色文官袍服,指挥着城上的军民打扫战场。
看着身穿着绯色文官袍服的张秉文,陈望突然心中一明。
孙传庭和曹文诏两人在朝中有影响,但是却没有多少办法影响崇祯的决断。
但是现如今在朝中有一个人可以影响到崇祯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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