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镇的总兵,作为武臣的顶点,都可以不经审判便被诛杀。
他们这些普通的将校,又岂不是可以更加被随意的处决。
军帐之中,气氛一瞬间几乎凝结,帐内一众将校的目光皆是向着孙传庭投去。
陈望双手抱拳站在众人的前列,不敢躬身,也不敢垂首,更不敢应命。
孙传庭下达的命令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个时候他如果应下了军令,不知道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但是不接又不行,孙传庭已经下了军令,他要是不接,便又是抗令。
孙传庭现在已经开始将他当作了亲信,他在孙传庭心中的地位正在逐步上升。
孙传庭之所以刚刚亲口下令点名给他,也正是因为将他看作亲信。
眼下若是不接军令,必然会降低在孙传庭心中的评价。
“督抚……”
就在陈望准备硬着头皮应下军令之时,曹文诏的声音正好从他的耳畔响起。
“还请督抚暂息雷霆之怒。”
余光之中,陈望看到了越众而出的曹文诏,紧绷的精神为之一松。
“建奴破围,陈国威难辞其咎,但是总兵失职,按理需先等朝廷论罪……”
“我知道。”
曹文诏的话没有说完,便已经被孙传庭出言打断。
陈望心中一凛,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孙传庭锐气毕露的双眸。
孙传庭锐利的目光自军帐之中众将的身上缓缓扫过,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但是建奴破围而出,夺取青山关,情势急转直下,时局艰难,非常之事须行非常之事。”
陈国威隶属蓟州镇的编制,也不属于孙传庭的管辖。
孙传庭虽然有总领各镇勤王兵马之权,只有暂时的节制之权。
“我虽受上谕为总督,总领各镇勤王之军,但实则有名而无实,”
孙传庭再度上前一步,按刀而立,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再度开口。
而他再一次开口说出的话,也为陈国威的命运划上了一个句号。
“他陈国威丢下的不仅仅是青山关,还有被建奴掳掠数十万百姓,那些百姓父老都将被建奴带到关外为奴为婢,做牛做马!”
孙传庭踩在翻倒的案桌之上,咬牙切齿,声色俱厉道。
“青山关陷落,建奴必将大举北上,建奴拥步骑近十万,我军便是联合宣大、关宁等镇军兵,兵力也只是仅仅与其相当。”
“说句长他人的志气的话,建奴战力强悍,常常以少胜多,同等的兵力之下,我军无疑是处于劣势。”
“眼下情形,只有各镇同心并力,方能稳住局面,拯救更多的百姓。”
“但是,同心并力何其难也?”
孙传庭目光坚定,沉声道。
“军法不行,何以治军?赏罚不明,何以服众?!”
“我杀赵国威,非是意欲擅杀大将,而是不得已为之。”
“如今之局,唯有杀赵国威以正军法,方可使诸镇营将知我决胜之意!”
孙传庭昂首挺胸,朗声高语,顾盼之间双目满是凌厉之色。
就近的亲卫已经是怀捧着尚方剑,立在了孙传庭的身侧。
陈望心中动容,孙传庭的话音落下,他也已经是相通了其中的关窍。
青山关被夺,清军出关已经是不可能阻挡的事情。
根据探报,清军起码还有八万可战之兵。
而他们只有三万人,就算是加上陈新甲麾下的三万大军也只有六万多人。
两部明军合计不过六万多人,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因为秦军的比例占比较多,因此骑兵的数量相对来说要少的多。
以步对骑,一旦战败便是一溃千里,而战胜了却是也得不到多少的收获。
只合两部之兵进攻清军,必然是败则重丧,胜亦难收之局,
然而拥有着众多骑兵的部队,则是高起潜麾下的关宁军。
高起潜先后两次按兵不动,先是坐视贾庄鏖战,后是坐视济南被围。
虽说之后在受到斥责之后高起潜带兵实打实的和清军打了几次野战,也没有再如同之前那般胆怯畏缩。
但终究是不能完全的放心。
而且关宁辽东那边的骄兵悍将难以节制,一旦发现局势不对,便会毫不犹豫的先行退怯以保存实力。
反正只要麾下的军兵仍在,朝廷也只会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会有什么实质切身的惩罚,这是朝廷历来的行事风格。
相反,那些舍生忘死,拼命搏杀的军将多半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孙传庭之所以明知逾越,却仍然要斩杀陈国威,正是因为想要扭转北地军将对于这类的事情看法。
斩杀陈国威,实际上只是一个信号,传递一个消息。
孙传庭想要告诉其余诸镇的军将,不要抱着旧有的想法,保存实力。
逼迫着关宁等镇的军兵的参战,逼迫着高起潜领兵合拢,同时竖立起一个权威。
集结诸镇之军与清军分庭抗礼,以维持动荡之局。
军法不行,何以治军?
赏罚不明,何以服众?
孙传庭的话语宛如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击在帐内一众军将的心中,压住了他们心中的原本不满的情绪。
陈望微微侧目看向曹文诏,映入眼帘的是曹文诏平静如水的脸。
陈望心中清明,曹文诏恐怕在一开始就明白了孙传庭的意思,他站出来来,只是为了让孙传庭将所有的事情说明,让众将能够信服。
曹文诏放下了手,轻轻的往下压了一压,这一切也都落在了陈望的眼中,这明显是曹文诏向他的示意。
当下,陈望也不再犹豫,再度向前一步,走到了一众军将的最前方。
而后单膝跪地,神色肃然,高声应下了孙传庭此前下达的军令。
“末将,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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