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邋遢中年男子顶着一头扎眼白发提着酒壶,席地坐在坟侧,轻轻打着鼾声。
那个半边脸长着朱砂印记的白袍人竟有提着食盒与一坛子酒晃悠着过来,时不时打着酒嗝,脚下却四平八稳,显然没有脸上那红彤彤的酒劲所显出来的醉意。
“四哥,你不地道啊,支开我去拿酒,你在这里睡着了。”毫无称呼上的长幼之礼,白袍人上去就踢了白发男子一脚,催促着起来继续喝。
不曾想那白发人只是一个翻身,含糊不清道:“我是让你去拿酒拿肴吗?我那是让你去……”
“打听打听消息。”白袍人接过话头,脸上朱砂记就好像是舒展开来,还挺好看。
“如何?”白发男子倚到碑上,没有睁眼但显然此时已经清醒了很多。
白袍人就着花生米喝口酒,“老爷子去了西亳圣人寺,不知道作甚。”
“可不能是找甲子,因为那小兔崽子甲子现在顶烦他,他又不是不知道。”白发男子终于睁开眼,说着这些想来也是感觉着好玩,嘴角挂笑,“八成是去找老和尚开开窍。”
“知父莫若子,老爷子心里算盘的什么我们又摸不清。”白袍人玩笑道。
白发男子提壶灌口酒,这可是他唯一一个能随时上山的闺女拿来的酒,虽说在市面上很常见,可是经过他闺女那么一加工,显然于他而言更是醇香,是以喝起来也是小心,一小口一小口。
要不然旁边那白袍人即便是来到他这里陪他喝酒,酒喝完了还得自己回去拿。
白发男子想起昨夜里开了个头便被按下的话题,笑道:“这小兔崽子领着他姐躲出去三年,老头子能不想他俩?还用夜光碑,白搭。”接着岔开话题又道,“这最近我在这里,就感受到西亳城里有气机牵引,想是老和尚要证道。”
“甲子不得道,那老和尚怎敢证道?”白袍人扭头朝向西亳方向,道,“天生佛相一甲子,那可是佛门大幸啊,老和尚怎放心让甲子自己去修。”
“难不成老和尚想压着?”
“咱没你这本事,看不出来。”白袍人端着酒碗望着远处模糊轮廓的西亳城,说道,“也就能看到这一座座楼阁房脊红墙金砖。”
白发男子手指点点白袍人,嗤笑道:“你啊,说个话都不痛快。”
“说起来了,紫禁最近有什么大事没?”白发男子又换了个话题。
昨夜里两人天南海北聊了一宿,直到这时候才想到,近在眼前的这座大城中的恁些事,想来比整座天下都要精彩,却独独忘了这里。
“还真有。”白袍人一脸神秘兮兮,看见对面白发男子眼中热意深深,也不卖关子,打着酒嗝道,“倭胬今年没纳贡。”
白发男子让白袍人吊上来的胃口就又没了,“倭胬大老远划船过来,谁知道是不是半路遭了大风浪给淹死了。”
“说的在理。”白袍人颇为认同的点点头,又道,“还有个事,江湖里前几日又重新排的那个一百单八风云榜,昨天开榜,三少爷排了个十四。”
白发男子晃晃悠悠起身,扶着墓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道:“十四就十四吧,后面怎么说也还有九十四个人呢。”
白袍人被白发男子一句话逗乐了,笑道:“你怎么不说前面还十三个?”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白发男子也笑,“老马,人要懂得满足。”
白袍人一碗烈酒一饮而尽,摇首道:“不行不行,我可没你这心胸。”
“还有没好玩的事?”
白袍人仰头开始寻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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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背老头儿上山,大灰狗来回蹿,好不自在。
驼背老头儿顺着当年由大周朝精良士卒凿出来的山路走,路过一个岔路本都过了,也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回身走了进去。
绕着小路走不多久,便是竹林,白发男子和白袍人正小口抿着酒,聊得兴起。
看见来人,白发男子未理,白袍人却吓得酒都醒了大半,慌忙起身躬身拜道:“王爷。”
对于这两人私下里一言一行管也管不了的驼背老头儿摆摆手,虽说是无奈,可也是示意白袍人不必这么多礼数。又背上双手,看着地上那两个简简单单的下酒肴,再看向那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墓碑,问道:“这两个菜能够?”
也没特意表明是说与谁听,邋里邋遢的白发男子竟是索性闭上眼,倚着墓碑不言语。白袍人瞅瞅邋遢男人,身子微微躬做恭敬状道:“谢王爷关心,有酒就好。”
驼背老头鼻孔里发出一丝重重鼻音,“再好的酒这么喝也是糟蹋。”
邋遢男人压根就没有搭理这老头儿的意思,白袍人略显拘束。
驼背老头儿忽然挥挥手,自然不是做给身前这两人的,却是暗里那几个死士护卫尽皆散去,才开口道:“昨夜里紫禁那个牛鼻子借入夜碑将了一军,明面上是拿捏住了二妮子和三儿的性子,激将一下让俩熊孩子自己回来,我怎么就觉得不对劲?”
谈及一些关乎本家深层次的问题,白袍人显然没有资格过多深入,只是身在其中只能再次躬了躬身子,以示无意。
<bK/> 驼背老头儿缓步走到碑前,伸手扶住,长叹口气,“老五,这里没外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私下里能叫出这个名字,排行不是老五却也算得上老五的白袍人更是唯诺,恭谨道:“属下不敢。”
白发男子终于睁眼开口道:“有话就说,怎么这么娘们了。”
白袍人低着头抬眼看了看处在自己斜下方的白发男子,到底是没看向驼背老头儿,沉吟着说道:“怕只怕真是明里暗里两手打算。”
“图什么?”驼背老头儿又问。
“只图乱些分寸吧。”白袍人试探着说了一句,复又赶紧说道,“属下只是猜测而已。”
驼背老头儿砸么着嘴,看着远处的京城,也不知寻思的什么,一把拍在石碑上,沉吟着说道:“闺女要是在,哪还用得着跟你们在这里猜闷。”
驼背老头儿那只粗糙大手磨砂着碑身,叹气道,“可你没了这些年,爹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你要是有法子,托梦跟爹说一声。”
驼背老头儿又背回双手,慢悠悠的顺着来时路向回走,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无奈,“怎么着也得保咱夜家五百年的法子。”
白发男子撇嘴冷笑,白袍人腰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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