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兰努力压下去心头的哽咽, 轻声问道:“爸,你腿断了,要是我不陪你过去, 你一个人怎么办?”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伤筋动骨至少要一百天,她要是走了,她爸怎么办?
在明知爸爸生存艰难的时候, 她一走了之?谢芷兰觉得自己做不到。
“我还能撑得住,”缓了一下, 谢镜清又道:“就算撑不住,也是我命里该有这一劫,芷兰, 你还年轻。在这时候, 你还愿意陪在爸爸身边,让爸爸觉得,我这一辈子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堪, 至少我养出了一个重情又孝顺的女儿。”
一旁的何姐,听了这话都没忍住, 任由泪水打湿了眼眶, 谢芷兰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谢镜清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叹道:“芷兰,够了,你做得够多了。”说着, 和何姐道:“何姐, 麻烦你给她买张去兰城的票,找人给她开一张探亲证明,越早越好!”谢镜清知道, 何姐在大院里生活了多年,和各家的保姆、女眷都有一点交情,这一张探亲证明,不是什么难事儿。
芷兰已然哽咽得说不上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
何姐拍着她后背道:“芷兰,听你爸爸的,你爸爸这边,我先来照顾着,你留在这边也没有用,去森哥儿那里吧!”
不一会儿,护士来给谢镜清换吊瓶,见她们抽抽噎噎的,微微皱了眉头道:“家属同志们注意点影响啊,现在都夜深了,别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何姐忙道歉。
谢芷兰也不想在这时候得罪了护士,让爸爸遭白眼,忙收住了情绪。见父亲疼得眉头都快打结了,也没敢再说不去的话,怕让爸爸担心。
何姐找值班医生,给谢镜清加了一点止疼药,谢镜清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谢镜清一醒来,就督促何姐去火车站买票,何姐也没法子,先去找人给芷兰开了探亲的证明,然后去车站买了一张明天的火车票。
谢芷兰见她真买了回来,怔怔地道:“爸,我不去,至少等你好了,我才走。”
谢镜清耐心和她道:“现在还没祸及到你,趁那些人还没尚未扩大范围,你赶紧走,要是再拖下去,形势又有了变化,你就是想走都来不及。芷兰,光一个反`动父亲的帽子,就能将你压得抬不起头来。去吧,你要是到了森哥儿那边,爸爸死都安心了。”
这一句话说得,却不可谓不重了。俨然这一别,即是生离死别。
谢镜清叹了一声,继续和女儿道:“临走前,去和你妈说一声,你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恨我,但你是她的女儿,和她说一声吧!”
事情已然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谢芷兰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一家三口,会变成这样?
“不,爸,我不去了。”从当初拒绝了母亲,和父亲断绝关系的提议,她们母女二人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是,她们是亲母女,但是时代和环境,让她们成了陌路人。
她无法面对,将父亲置于死地的母亲,也不敢开口和母亲说话,生怕她一不小心透露出来的哪句话,改天就成了她父亲的催命符,或者成为悬在她父亲头顶的一把利刃。
这时候医生过来查房,说下午就给谢镜清动手术,开了一些药,让家属提前准备。
谢芷兰轻轻擦拭了眼泪,将药方接过来,就去楼下药房拿药。
她一走开,何姐就劝道:“镜清,芷兰大了,她有自己的主意,她不想见妈妈,就不见,没必要逼她。”
谢镜清点点头,隔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何姐,我是怕我这一劫过不了,她跟妈妈处好关系,以后也多个人拉拔她一下。”
何姐不赞成地道:“你也别尽想着把孩子托付给别人照顾,你要是不放心,就该自己多保重。她是你的女儿,这是你身上推卸不了的责任”
谢镜清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他这一辈子,唯有两个女儿,却都有所亏欠,前头那一个,已然连弥补都无法弥补,后头这一个,却是不能再被他牵连。
谢镜清让何姐帮他找了一份纸笔过来,草拟了一封断绝关系的声明,准备一会女儿回来,就让她照抄一份。
尚不知情的谢芷兰从药房里出来,刚准备回病房,就在楼梯口遇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的表姐,程攸宁。
程攸宁手里正拎着一盒糕点,像是来探病的,身上是八成新的蓝色衣裤,她的头发好像才修剪过,整齐服帖地贴在耳朵后面,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与谢芷兰此时的疲累、落魄形成巨大的反差。
谢芷兰不过是愣了一瞬,就准备走开,却被程攸宁喊住了,问她道:“芷兰,你怎么在医院?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芷兰淡道:“不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https://jiwufengbao.com/book/45711/1445905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