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月初一,按照秦国颁布的颛顼历,应该是新年大朝会的日子。
但在他面前,可容纳数百人的大殿空空荡荡,往昔里群臣朝贺的场景已经不复存在。
峣关失守,蓝田沦陷,最后一支东拼西凑而成的军队不战而溃,被楚军围困并招降于渭水之南!
秦国的天,已经塌了……
所有的大臣都明白,只待渭水之南的楚军完成最后修整,便会立刻向咸阳城发起最后的总攻。
但,咸阳城除了汤汤渭水,汩汩泾水外,再无任何险阻。
想象中的众人一心,血肉为城的画面,终究只是想象而已……
子婴长叹一声,缓步走出大殿,手扶栏杆,站在咸阳城的至高点,也应该是全天下的至高点向四周眺望。
卫士郎官纷纷出逃,达官显宦拖家带口,向北,向西,向自家的封地而去。
往日里人流如织的街市,此刻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间或有鸡犬之声传出,就像是一座鬼城……
子婴向身后望去,宫观重重,琼楼玉宇,长桥如虹,本该流光溢彩的场景,此刻在他眼里却很是暗淡。
不过短短的四十余天,这里的一切都将和自己再无干系,迎接他的命运将会是什么,死亡,还是苟活,子婴猜不出,于是不再去想。
“彼苍者天,待我何薄……”
若是能够给他一年时间,从容收拾朝堂,清扫奸佞,挽回人心,秦国未必会有现如今的局面。
但……
没有如果!
…………
咸阳城,灞上。
这里南望秦岭,北眺渭水,宽广的码头区后面,就是一座座巨大的粮仓,巨大的粮仓矗立在这片高原上,仿佛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而土原之下,就是一望无际的良田。
天还未亮的时候,楚军大营中突然传出一连串的大呼小叫。
刘盈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在他身边,刘邦展现出了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矫健,一跃而起,长剑出鞘。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睁双眼的刘盈,很淡定的说了一句:“别怕,有爹在!”
今天夜里,其实他们谁都没有睡着。
天光大亮之后,秦王子婴素车白衣出降,楚军正式接管咸阳城,这座秦帝国的权力中枢。
帐外,虫达跑了进来,满脸堆笑:“武安侯,大喜啊!”
刘邦斥责道:“大什么喜?军中禁止喧哗,难道都不知道吗?”
嗯,这是因为军法森严,士兵平时压抑的狠了,很容易产生营啸,引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使得整个群体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甚至自相残杀。
虫达挠了挠头,边回忆边说:“张司徒说五星聚于东井,乃大吉之兆!他还说黄帝即位时,同样有此天象!兄弟们一时有些忘形,所以才……”
“张良是这么说的?”刘邦微微点头,悄悄松了口气。
在他身旁,刘盈站起慢慢向外走去。
五星连珠这种天文现象,一辈子也不见得遇到一次,不去看看就亏了!
只是他衣领突然一紧,整个人离地而起,被刘邦重新塞进了被窝:“快睡觉,小孩子不要乱跑!”
他说完,故意伸出一条大毛腿,压在刘盈身上。
父爱如山崩地裂啊这是……刘盈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心中暗暗懊恼,早知道不留在这里刷刘邦的好感度了!
“轻点吧,我不出去了还不行?压死我,当心我娘跟你拼了!”
刘邦无声咧嘴一笑,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打起了呼噜,只是压在刘盈身上的大毛腿,稍微松了一下。
…………
冬十月,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通向咸阳宫的街道上,站满了精神抖擞的楚军士兵。
和抢一把就走的流寇不同,刘邦是想要长久留在关中之地的,所以在渭水之南招降了秦国最后一支军队之后,他就传令各军,重申军规,不允许有任何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
违令者,立斩不饶!
楚军士兵自然奉令,毕竟就算是放开抢,普通士兵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们跟着刘邦一路从南阳郡而来,知道自己的统帅不是个小气之人,必然不会对他们有所亏待。
投降的秦军士兵更是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他们都是当地人,沾亲带故,羞先人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而那些将领更是无所谓,平民百姓家里才有多少油水?
好东西都在皇宫禁苑,官方府库里呢!
等到刘邦完成受降仪式,那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远处,高耸入云的冀阙下方,子婴脖颈上系着丝绳,素车白衣而来。
“罪人子婴,向楚国武安侯请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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