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是个随处可见的县城青年。
他出生在一个很小的县城里,县城里大家伙儿几乎都是邻居。这个县城-的街道上看不到几个年轻人,听中年人与老人说,年轻人都到外面闯天地去喽。
男人也很向往到大城市去。只是等他到了大城市他才发现原来在小县城里可以吃一年的钱在这里是那么的不经用,短视频里里那些随随便便就在花花世界里大展拳脚的歪嘴龙王全是摆拍,工作也不是他想要就找得到的。
他学历不高,手里又没有什么专业技术。于是给他的选择只有两条:一、去当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二、去做一个满身是灰土的民工。
“扫大街的”在他家乡是骂人的话,他咬咬牙,去当了民工。
他去的工地给的工资不算高,好在工头是个实诚的,肯定时给足薪水。男人开始吃得起十五块一份的快餐,还有了喜欢的人。
女孩儿是工地上的会计。她不是那么美,成天素面朝天的,也不时髦,因为买衣服买鞋子都得花钱。
但她是工地上唯一一个不用沾建筑材料的女人。
所以男人喜欢上了她。他觉得大学毕业的她有档次。
但工地上来了个怪物。
怪物很年轻,只有十八岁。可他一手就能抱起比人腰还粗的一把钢筋——那平时可是要用机器才吊得上去的重量。
工头很喜欢怪物,觉得他比机器有用,也觉得他比他们十个民工加一起还有用。工头什么都教给怪物,一点儿都不藏私。
甚至连那个女孩儿,那个会计也更愿意和怪物说话。她总说他像弟弟,她会让工地上的煮饭婆专门给怪物做两个鸡腿,还会把自己那份鸡蛋让给怪物。
但男人看得出来,会计看上了怪物。
后来的发展果不其然,会计和怪物好上了。工头因为怪物给他介绍了更多能干活儿的怪物,不再给一般人活儿干。
男人就这样失去了他的工作。他甚至不如那些“扫大街的”了。
想到自己在工地上顶着烈日辛苦干活儿的每一天,再看看自己手里从垃圾桶中掏出来的别人吃剩的半个汉堡,男人咬牙切齿。
……都是怪物的错!一切都是那只怪物的错……!!
要不是那只怪物抢走了他的工作,抢走了他的女人,他怎么会过上这种生活……!!
男人找人借了手机,他在电话里对着父母哭了。老俩口也哽咽着说明天银行开门了就给他打钱,让他赶紧回家。男人坐上t10次列车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潜入黄牙男充满诅咒,满是怒骂的情绪里,看完他的这些记忆,叶棠掀起睫毛来。
“你怎么会认为那些工作就该属于你,那个女孩儿就该属于你呢?”
诚然,让特殊能力者与一般人竞争同一个工作岗位是不公平的,可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公平?
总有人生而赤贫,总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总有人生来强壮,也总有人一出生就带着一生都无法治愈的绝症或缺陷。有人生在罗马,有人究其一生连世界上存在罗马都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就是如此巨大。
“工友有你不具备的能力你就当他是怪物,那在你工友的眼里,没特殊能力的你是不是也活该是个被夺走一切的蝼蚁?”
“你认为没有这个工友,你就不会失业,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他这个人不存在,世界上仍有千千万万特殊能力者。即便没有特殊能力者,也会有千千万万能力比你强、力气比你大,比你更愿意吃苦,比你更愿意肯干的人?”
“还有那女孩。”
静水深流之下掩着的是寒冷刺骨的坚冰,叶棠的声音并不如何刻薄,甚至不算尖锐,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还是令人心头发紧,呼吸滞涩。
“她可不是属于谁的物品,她是自由的人。”
“你认为是工友抢走了她,你有没有想过是她不选择你?因为你没有被选择的价值。因为——”
“她不喜欢你。”
“你要去怪所有不选择你的人吗?”
“你是觉得你比所有人都有价值,所以所有人都该选择你吗?”
“只有坐井观天的蛙才不知道天广地大。只有短视无知的人才不清楚自己的斤两,理解不了他人的长处。”
叶棠并不指望黄牙男能被自己说服,也没想过能用嘴炮让黄牙男自惭形秽、痛改前非。
她的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黄牙男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这辆列车里所有和黄牙男有着相似类似、但情绪还没爆发出来的人听的。
“你问有特警在,凭什么让你这样的普通人去冒险。那如果我们特警没来,你会有所行动吗?”
“你恨用特殊能力做了比你更多事情、显得比你更有用的工友。那你有去完成好你本该完成的工作吗?”
“你难道不是一面咒骂着工友是‘怪物’,歧视着有特殊能力的他,一面觉得他反正也是‘怪物’,反正也有特殊能力这点工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所以暗搓搓地把自己的工作推给他,或者是让他来给你们擦屁-股?”
“‘一般人在怪物的面前做什么都没用’。不正是因为你有这种想法,放弃了去做些什么,你才会彻底失去去做什么的机会么?”
力气比不过新来的工友没办法。可只要之前工作时不是不带脑子敷衍了事,在工地上累积下来的技巧、经验总该比新人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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