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兰春,陈宝祥始终看不透。
这几年来,到济南唱戏的戏班子多得是,几乎北平、沪上的名角儿,都来过济南。
他本来只是听戏,但顾兰春和连城璧在米饭铺见面,突然之间,就把他和顾兰春之间的关系拉近了。
穆先生这次急匆匆过来报信,更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当家的,怎么了?”
柳月娥不识字,但从陈宝祥凝重的表情里,也看出了不对。
“没事,朋友托朋友,办点事。”
陈宝祥很沉着,女人家胆小怕事,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当家的,这几天店里来的人怪怪的,有些人点了饭菜,就是干看着不吃,眼睛老是瞟着别人。要是你觉得不放心,咱就关门几天,等世道太平了再说?”
“不用,照常开店,别疑神疑鬼的。”
陈宝祥是家里的顶梁柱,大事小情,到了他这里,都烟消云散。
柳月娥出去,陈宝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想弄烂了梅花公馆,把人救出来,就得够勇、够胆。
“人手、炸药、路线、掩护……”
吴一笑肯定搞不定这些事,那么,他要联合的就只能是骆红缨。
刚刚他从芙蓉街绕回来,就是想到了这一手。
骆红缨救的是奔雷虎,他救的是大青衣顾兰春,吴一笑救的是交通员徐虎子。
三个人,三条线,三件事——三合为一,梅花公馆的小鬼子就完了。
一想到要干掉那么多日本鬼子,他突然有些激动,双手微微发颤。
昔日,日本人越过山海关南下,韩长官的一位幕僚朱月明曾经在誓师大会上说过:“日本倭奴占据弹丸之地,以几万部队想鲸吞我华夏山河,做梦,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咱华北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
事实情况又是如何?日本人过了山海关,占了北平和津门,又占了山东。
韩长官弃城而逃,让济南人寒了心。
“胆小鬼跑了,不要紧,至少济南城还有我们——”
陈宝祥咬紧了牙关,看着自己的双拳。
他不愿意杀人,但面对小鬼子,他从来不把这些四肢短小、獐头鼠目的家伙们当作人,而只当作野狗。
杀狗嘛,济南人在行。
不管是装在麻袋里大棒子抡死,还是直接吊起来,一口水喷到狗喉咙里呛死,都是小事。
这一次,他要借力借势,像诸葛亮草船借箭借东风一样,借着神枪会的手,送梅花公馆的小鬼子上西天。
晚上,儿女们回来,陈宝祥装得没事人一样,该吃饭吃饭,该喝粥喝粥。
“爹,今天我在货台搬箱子,你猜里面是什么?是炮弹,大炮的炮弹。”
传武说完,传文又补充:“对,一共一百二十箱。我搬的箱子还有一些是手榴弹,工头在旁边不停地吆喝,让大家小心点,别把箱子摔坏了。”
陈宝祥听老顾客们说,南面一直在打仗。
这些武器送上前线,小鬼子们又能猖狂一阵了。
“爹,你知道大峰山吗?”
陈宝祥皱眉:“老二,你说话怎么一冒一冒的?咱济南人能不知道长清大峰山?我年轻时,还去那里送过米面呢!”
传武咧嘴笑起来,压低了声音:“爹,你说的大峰山,跟我说的不一样,我说的是大峰山的——”
他张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字。
陈宝祥一怔,传武得意起来:“爹,你不知道了吧?大峰山到处是这个,日本鬼子怕极了,几次进山扫荡,不但没见到人影,还中了陷坑,坑里都是削尖了的狼牙刺,死了七八个。现在啊,他们提到大峰山就腿肚子打哆嗦。我听说,这些炮弹就是要对付山里的人!”
“啊?”
秀儿吓了一跳,捂住了嘴。
传武继续比划:“鬼子把炮架起来,放在山梁上,直接开炮,能打两里地,轰炸山沟和岭上。听说,这些炮弹威力惊人,石墙、房子什么的,一炮就能轰没了。”
“吃饭,吃饭。”
柳月娥训斥,然后拍打着秀儿的后背:“乖,闺女别怕,你哥胡说呢,别信他的!”
传武叫起来:“我说的是实话,天桥底下的说书先生说的,南京城知道吧?城墙那么厚,城门那么结实,据说小鬼子架上炮,三下两下就轰烂了城墙城门,直接进城,屠城三天……”
“吃饭,没长耳朵呀?”
陈宝祥一拍桌子,制止传武继续说下去。
南京发生的事,大部分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
老百姓添油加醋,不知真假,传来传去,就走了样。
陈宝祥听过消息,南京城跟济南城一样,都是守军弃城而逃,没有一点江湖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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