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老百姓生逢乱世,也是没办法啊!”
“陈老板,我觉得济南是真正好啊,南北通衢之地,京沪之间的中转站,江湖黑白两道,都从这里过。再说,从这里坐火车去青岛,从青岛出海,向东去日本,向南去上海,然后下南洋……方便,太方便了!在这里开饭店,是绝对的好生意……”
这些话,很对陈宝祥的心思。
他是地地道道的济南人,别人夸济南,他当然高兴。
按照田东流的意思,饭店开起来,让北平、沪上的朋友多给发发广告传单,打出名气去。
“咱就是鲁菜第一楼,不求最贵,但求最好,物美价廉,顾客第一。陈老板,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嘿嘿,说实话,见你之前啊,我也见过七八个开饭馆的,都是老江湖,老油条,西瓜掉在油篓里——老滑头……他们太精了,我玩不过他们,怕被人算计,只能找你了,嘿嘿嘿嘿……”
田东流交了底,话虽然不好听,但陈宝祥心里也是一块石头落地。
之前,他不明白这种好事能落在自己头上,原来是占了“老实巴交、不奸懒馋滑”的便宜。
送田东流出门的时候,街上人流增多,个个手里拎着点心、生鸡之类年礼,都是走亲戚的人。
街角几个小孩子在放炮仗,连跑带叫,啪啪声不断响起。
田东流搓着手感叹:“济南慢慢就恢复生气了,打仗是南方的事,咱北方安顿下来,好好过日子,比干什么都强。甭管谁占了济南,老百姓都得过日子,日本人也是人,也得吃饭不是?”
“民以食为天,没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错,没错……”
他目送田东流向西远去,心里渐渐有了底气。
回到屋里,他把一家人都叫过来。
看见猪头,传武眉开眼笑:“爹,你买的猪头?要打猪皮冻对不?”
陈宝祥每年过年,都做猪皮冻、猪头冻。
猪皮、猪头煮好了,分成两份,一份撒黄豆,一份撒花生米。同样的猪头冻,豆子和花生米味道不同,营养也不同。
煮两大盆肉冻,能从初一吃到二月二龙抬头。
“秀儿她娘,把炉条烧上,先烧猪毛吧。”
柳月娥把四根捅炉子的钩条都插在炭火里,又把猪头摆在案板上。
钩条烧红了,她抽出一根,贴着猪皮往前推,把猪毛全都烧焦。
滋啦滋啦的声音响着,店里就飘起了焦糊味。
陈宝祥闻到这种熟悉的味道,“过年了、新年新气象、年后好好干”的想法就油然而生。
他喜欢这种烧猪毛的味道,让他内心充满了动力。
秀儿也想动手,柳月娥赶紧拦住:“好孩子,你不能动,小心烫了手,就没法握笔写字了。”
“娘,我也想学。”
“好孩子,你去学绣花、缝纫,别学这些粗活。”
陈宝祥脱口而出:“对,你要学绣花,我送你去玉谦旗袍店——”
这句话出口,全家人都愣了。
他是个厨子,玉谦旗袍店是达官贵人去的地方,两下里不搭边。如果没有相当的关系,他不应该这样说。
“真的啊爹?芙蓉街的玉谦旗袍店可是咱济南鼎鼎大名的买卖……您认识他们呀,那可太好了,我想学做旗袍……”
陈宝祥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但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根本不可能收回来。
他笑了笑:“行,我改天就去问问。”
柳月娥看着他,眼里满是疑问。
“好好收拾猪头,尤其是耳朵、猪眼,多烧两遍,不留一点毛根,再用菜刀刮两遍……”
他不停地嘱咐着,有点心虚,怕柳月娥开口问什么。
“当家的,我还没问呢,猪头是谁送的?”
陈宝祥松了口气,赶紧解释田东流来过的事,又把那二十个大洋掏出来,交给柳月娥。
传武乐得蹦起来:“爹,咱家要发了!你要是开大饭店,我就是少东家。我他妈的不给日本人搬箱子了,就在咱饭店里干个跑堂的,端盘子多轻快啊,活也体面!”
“这孩子,都少东家了,还跑堂?”
柳月娥在店里久了,也算是见过世面,知道“开饭店”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到大观园那种商贾云集、富人扎堆的地方开大饭店,对于陈家人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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