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三)
10
这次考试,冯家伟和何莉结伴而行。
中午吃饭,他们还是去了 “客满座”饭馆。这时饭馆大变样,里里外外重新装修,服务员也换成小姑娘,老板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板娘。
刚考完试,冯父和冯母便赶过来,催问冯家伟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冯父瑟瑟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纸,上面写着几个日期,说是找人看的良辰吉日,让冯家伟挑一个。冯家伟看都没看,就指了指排在最前面的日期。
冯母用焦灼的目光看着他,指着后面的一个日期说:“家伟,要不这个吧!”
冯家伟再看一眼才知道,原来自己选的那个日子离现在最近。他又看一眼冯母沟壑纵横的脸,心中生出许多凄凉。他连忙点头,认可那个日子。
冯父和冯母的脸上顿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冯家伟心中却出现了难以名状的酸痛。
二十九岁的冯家伟和二十九的何莉,终于在那年春末夏初携手走过婚礼的红地毯。这对惺惺相惜的恋人,因有相同的命运匆忙地走到一起。
婚礼在老家举行。冯家伟穿的西装,是那年他为了参加面试蓝海茵陪他买的那套。这套价格不菲的西装,只是在面试时穿了几个小时,看上去跟新的没什么区别。
衣服虽然和新的一样,毕竟放了许多年,款式和颜色有些过时。何莉劝冯家伟再买一套,说结婚是人生大事,怎能这么随便呢?不为别的,就为图个吉利,也该买套新西装。
冯家伟执意不肯,感觉他们的婚礼原本就有走过场的味道,尽管他深深地爱着何莉,何莉也深爱着他。
何莉从来不勉强别人,对冯家伟更是如此。见他执意不买,便不再说什么。
将西装穿在身上时,冯家伟便想起蓝海茵陪他买衣服和面试的情景,心中一阵难过。
亲朋好友都来了。
陈鸣鹤、郭乘峰和徐海顺等人的到来,给婚礼增色不少。几辆轿车齐刷刷地停在门口,村里人和贺喜的宾客,都艳羡得直吧嗒嘴。尽管如此,这场婚礼总体感觉还是有些清冷。
的确,这场婚礼有些唐突,也有些仓促,似乎去电影院看一场爱情影片,还没怎么看,马上就剧终了。让观众无所适从,心理上没任何准备。
前几天,还有人问冯父,你儿子找对象了没有,结果没过几天他儿子就举办婚礼了。
冯父和冯母却不管这些。结婚那天,冯父整天挂在嘴边的胡子,刮得泛起青光,还破天荒地将白衬衫扎进腰里。冯母穿上冯娟为她买的新衣服,将自己打扮得花花绿绿。这一收拾,老两口看上去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
结婚那天晚上,客人都走了,屋里剩下冯家伟和何莉。可是他们仿佛各有心事,谁都不说话。
他们虽然认识时间短,可彼此早已无话不谈。不知什么原因,在这个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他们却沉默无言。
11
婚庆的喜气并未给他们带来好运。婚后的第三天,公务员考试成绩下来了,遗憾的是,他们再次双双落榜。
失利已是习以为常的事,可是对冯家伟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他已没有工作,这个时候若能考中公务员,意义将非同寻常。这次填报职位,他报考的是僻远地区的一个水利站的职位。这是所有职位中,难度系数最小的。
冯家伟实在等不起了。只要成为公务员队伍中的一员,哪怕让他在工地上做苦力也心甘情愿。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次考试并非为了拥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其实就是要一个身份。
为了能考中,冯家伟将所有自尊都放下了。并且,本次考试市里还招考了许多事业编人员,这样一来,竞争的激烈程度会明显降低。所有考生都将这次考试看作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冯家伟也是这样认为的。本以为这次他和何莉能双双考中,即便不是这样,两个人能考中一个也是极有可能的。可是,他们还是未能如愿。
冯家伟陷入极度绝望之中,不得不对公务员考试进行重新审视。这时他才感觉自己之前的确低估了对手,也低估了公务员考试。
一次次的失利,将冯家伟原本磐石般的意志彻底摧毁。
知道成绩的那天上午,冯家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天花板,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何莉下班回家,买回两份凉面,还有油饼和两个小菜。
何莉忧心忡忡地说:“家伟,先吃饭吧。”说完,她将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饭桌上。
冯家伟这时才慢腾腾地站起来。
两个人在饭桌前面对面坐着,谁也没动手拿筷子。
何莉说:“吃吧。”
冯家伟说:“吃。”
可是谁也没动,仿佛筷子上浸了剧毒,轻轻一触就会中毒身亡。
何莉叹息说:“什么公务员不公务员的,能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是不错的。”
冯家伟嗯了一声,声音就像田里的土疙瘩,又干又硬。
何莉说:“家伟,过几天你再找个工作吧,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冯家伟点点头。
何莉说:“依我看,去鸣鹤那里就是不错的选择。”
冯家伟没吱声,缓缓扬起毫无血色的脸,轻轻摇头。
一阵沉默过后,何莉说:“先吃饭吧。”说完,她率先拿起筷子。
冯家伟没动。
何莉又说:“吃吧,都凉了。”
冯家伟把筷子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何莉用筷子挑起一根凉面,放进冯家伟嘴里。冯家伟嚼都不嚼一下,就将面咽下去,随后又将筷子放到桌上。
何莉脸色灰白,问:“怎么不吃?”
冯家伟站起来,说:“困了,想睡一觉。”说完,他去了卧室。
何莉叹息一声,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随后,她坐在沙发上接替冯家伟盯着白得瘆人的天花板。
12
接下来的日子,冯家伟开始找工作。
陈鸣鹤那里他是断然不能去了。结婚那天,他听说陈鸣鹤已经找了个远房亲戚到公司当副总经理。他叫秦松,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南方打工,前不久回家,陈鸣鹤便将他聘去。
副总的位子,原本是冯家伟的,可是为了还是未知数的公务员,他像一头犟驴,硬把“副总经理”的工作辞掉了。
人的心理真是难以捉摸。这个位子原本是他主动拒绝的,可是得知秦松走马上任的消息,他心里又酸溜溜的。
冯家伟一直闲在家里,情绪极其低落,忙的时候总嫌累,真闲下来,滋味愈加难受。
其实,在目前情况下找工作并不难,近几年许多企业不断扩张,投资项目雨后春笋般地上马。招工简章贴得满大街都是,就连电视屏幕下方的字幕,也是就业见面会的宣传广告。
可是,冯家伟接连到几家公司面试,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这几家企业需用的,不是靠力气赚钱的民工,就是技术性很强的专业人员,没有一项工作适合他。
13
冯家伟在大街上仰着头,两眼直愣愣地在广告堆里瞅来瞅去。一辆橘红色轿车缓缓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冯家伟看得很投入,以至于女子来到他身后,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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