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侄子?”徐恪不禁反问道。
这时,那白发老者忽然朝徐恪俯身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
“老朽罪孽深重!罪孽深重啊!将此孽贼引狼入室,致百千生灵惨遭荼毒!……今日多亏公子出手,诛恶除奸,救合庄上下于水火,老朽代老庄主全家,谢公子大恩!”
徐恪忙上前将老者扶起,温言相问道:
“老人家请起!此中详情,可否为徐某一一道来?”
白发老者环视屋中,只见都是些垂死之人,这黑脸大汉祝千辕的身下,已然是一大滩的血迹,连带着徐恪的一身青衣上也星星点点地沾上了许多血污。他不由得又叹息了数声,便引着徐恪到了前厅中就坐,命小厮点亮了灯,送上茶点,那老者便将此间事由,尽数讲了出来……
原来,这个庄子名唤“祝家庄”,里面住着祝老太爷和他的一家老小。这白发老者也姓祝,名恒发,是祝家庄的管家。那祝员外平素乐善好施,在这方圆几十里内颇有名声,周围的几百亩良田也都是他祝家的产业。今年自入夏以来便开始闹灾荒,之后,旱情愈演愈烈。这周围十里八乡的灾民听闻祝员外素有善名,都争相赶来求救。那祝老太爷原本也愿意施舍周济,怎料灾民越聚越多,祝老太爷一来是担心自家的存粮早晚要坐吃山空,二来也是怕灾民人多闹事,便寻思着找一个有功夫的人来为他看家护院。
这时,祝恒发的一个远房堂侄子祝千辕凑巧过来投靠。听闻那祝千辕在江湖中颇有名气,一双拳掌功夫也非常了得,曾经一夜之间,连毙三十几个山贼,人送外号“千人屠”。祝恒发便将自己的堂侄引荐给祝老太爷,让他做了一名庄子里的护院。
那祝千辕初时还算守规矩,他将这些闹事的灾民尽皆赶跑,令祝老太爷心中异常高兴,非但赏了他许多银两,还辟了两间厢房专门给他居住,又许了一个年轻的丫鬟与他为妻。怎料祝老太爷越是厚赏,便越是令祝千辕贪心不足。趁着官府忙于应付灾情,四周也到处都是灾民闹事之际,那祝千辕便突然发难,一夜之间,将整个祝家庄上上下下三十余口男丁尽数掌毙,还将尸体拿去人市中贩卖。留下的四十几位女眷,被他囚禁于各个偏房,日日供他宣淫。祝老太爷原先许配给他的妻子,只是说他了两句,便被他劈面一掌打死,尸体竟被他砍作了数段,投入了大锅之中烹煮。他一边嚼肉喝汤,一边还大呼好吃,美其名曰“大白鸡汤”。从此之后,这祝家庄的女眷稍有不遂他的心意,他便当众将她活劈,将刀割下的人肉寸寸投入锅中煎炸蒸煮,还吃得津津有味,直吓得其余女眷心胆俱裂,整个庄子上下,一众家丁丫鬟,再也无人敢丝毫违逆于他。他还将这祝家庄改称为“屠人庄”……
过得数月之后,那祝千辕不知从哪里招来了十余个喽啰,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说那人血能够染布,所染制的红布殷红胜血,在江南一带大是好销。他便在庄子里做起了滴血染布的买卖。每日他都要带领那些喽啰,四下里劫掠灾民过来,年轻力壮的为他干活,那些老幼体弱的,便专供他放血染布。可怜这些灾民,猝逢天灾,更遇人祸,被无端劫至这“屠人庄”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都要被悬吊在房梁中放血,直至无血可放之后,还要被拉到人市,当成牲畜一般贩卖。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行路投宿之人,一旦进了这“屠人庄”,也就永无出庄之日……为防有人逃出告密,他还从绿林中弄了一种哑药过来,这些人吃得久了,便都成了哑巴……
徐恪闻听此语,不由得心中激愤莫名,“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直将那桌子拍得震出了裂纹,桌上杯盏也尽皆震落于地。他霍然起身,怒道:
“想不到我煌煌大乾之下,竟有如此无恶不作之人,我泱泱天朝之内,竟有这般惨绝人寰之境!”
祝恒发哀叹道:“咳!公子……大灾之下,人如猪狗,命若蝼蚁啊……”
徐恪问道:“这恶贼如此无法无天,你们……就无人报官?”
祝恒发泣道:“这祝家庄方圆百里内,到处都是灾民,听说就连那许昌城里每日都有许多灾民抢粮闹事,官府只想着派兵镇压,尽力守城,谁还来管你庄子里的事啊?再者,那祝千辕号称‘千人屠’,功夫这般厉害,手段又如此残忍,众人都慑于他的淫威,任谁都不敢出去告发,老朽……老朽也是……”
徐恪温言道:“老人家……莫要自责,昨夜你先拒我于门外,后又将我安置于偏房中,这番拳拳相护之意,徐某已然心领。你等手无缚鸡之力,自非那恶贼对手,遇事自保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这‘千人屠’恶贯满盈,已被徐某料理,老人家亦可放心了……”
祝恒发思忖了片刻,又问道:“徐公子,首恶虽已除,奈何这庄子里,还有他‘千人屠’手下的十二个喽啰。公子要不要也……”
徐恪摆手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既然这些都是喽啰之辈,便也不必赶尽杀绝,你且将他们尽数唤来,待我教训之后,尽皆遣散就是……”
祝恒发此时已将徐恪当作天神一般,对他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那祝管家当即命几位家丁将合庄上下的气死风灯尽皆亮起,又命人一边将那十二位喽啰尽数叫到了前院,一边还将那“千人屠”祝千辕的五段尸身也抬到了前院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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