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留哥儿拿定的主意,这群壮汉个个抽刀,他们就应该跑了。可这一回头,却看见婆留坐在纹丝不动。
婆留的眼神在给自己示意,猴脸杜陵顺着留哥儿的目光寻去,只瞧见一脸阴沉但又一言不发的书生周客。
周客攥紧拳头,看他那副样子,早就想要杀过来了吧?
此时不动,一定是在顾忌什么。
这也是他留哥儿用眼神示意他的初衷。
猴脸杜陵吃下这颗定心丸后,一步跨上前去,扯开嗓子肆意嘲讽道:“没**的江南猪狗,你倒是来砍你爷爷啊!想夺去我留哥儿的名头,就这点胆量?说出去你不怕人笑死?”
果然,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扬着大刀就要劈人,模样吓人,也只是模样而已。
周客没有发话,也没人敢动手。
“二当家的!动手吧!劈了这三个家伙,我们也好回去交差啊!”
“是啊!二当家的,你贵为读书人,怎能受他这般凌.辱呢?要把这家伙舌头割下来才好啊!”
“……”
猴脸杜陵一口一个江南猪狗,气得周客是七窍生烟,读书人的一点好修养也被这个如同泼妇一般的顽童给激没了。
周客咬着牙正要发作,眼神余光又瞥见那个躲在角落里,偷偷瞟向自己一行店家。
周客手指甲都快陷进肉里了,但这又是在越州的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实在不宜动手。
这个年岁官府无能,别说是城外的市井争斗了,就算是在城内,官老爷们也是想管不想管的。
官府如此,更别期望什么好打抱不平的无事之徒来插手闲事。
可毕竟这不是简单的争斗,是要闹出人命的。
周客忍着这顽童的讥讽,在暗中思量着什么。
猴脸杜陵趁了口舌之快,而且还占了上风,他若是不再骂上几句,真是费力先前的口舌。
用市井巷弄泼妇吵架的话来说,这叫痛打落水狗。
市井泼妇交战,打到这个回合是最关键的,能不能把对方气哭,就看这个关头了。
早在巷弄中身经百战的猴脸杜陵,怎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猴脸杜陵扯开嗓子就臭骂道:“书生就是书生,也就这点能耐。还他娘的江南诸葛,我看是江南猪狗还差不多。真是苦了你娘,你娘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可你倒好,拿着你娘的钱,跑出长安快活去了。听说长安到处都是青楼窑子,你也没少往那边走吧?”
杜陵越说是兴致越高,打蛇打七寸,骂人也是要讲究技巧的。你骂那些难听至极的流氓言语,不如直接戳去他的痛处。
那个十年寒窗的书生,出门见到花花世界,不要迷眼做点违心事的?
你以为寒门出身就真能有几个发奋图强?
只不过违心了,晚上腹诽自己两句而已,第二天醒来还不是什么都忘了?
夫子以前就没少说过这些故事来让他们警觉,那些狗血的情节,套在周客身上,简直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不及第,就不及第,还偏偏要怪这世道。像你这种人,就算是生在太平年间,也就是那么回事。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不中用。你娘送你的盘缠,美其名曰,要为自己打开门道,实际上呢?自己去海吃胡喝去了。你喝醉时,可相当你娘在那茅屋中饮那大江水,喝那西北风?你跑去姑娘家的闺房里,行那龌蹉之事,可想到你娘脸朝黄土背朝天空着肚子在地里做活?同样是落地秀才,你怎么就这幅德行?你若是真有骨气,你还回乡作甚?你看看那曹州的黄巢,学了一句‘宁为百夫长,不作一书生’,怒极之下还能写出一首反诗来。那才叫有骨气。
你肚子里面那点墨水,恐怕连黄巢学的这一句是出自何处都不知道吧?
你不能高中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若是中了,那才见世道炎凉,黑白颠倒勒!”
“我说江南猪狗,你倒是来砍爷爷啊!爷爷要是跑……”
猴脸杜陵骂得都忘我了,又是遥指北方,又是仰天长叹。
稍不注意,那书生已经杀到了近前来。
吓得猴脸杜陵一大跳。
横刀一挡,连忙后退了三步,转身就跑。
哭丧着喊道:“留哥儿……风紧……扯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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