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安东都督府兵曹参事狄仁杰奉辽东道行军大元帅,沛王李贤之命拜见大王!”依照当时的礼仪,新罗王同时还兼着鸡林州都督府都督的官职,狄仁杰的官职远低于对方,本来应该向其行跪拜礼的,但他同时又是沛王李贤派出的使者,所以他只是向宝座上的金法敏拱了拱手,便权当是行了礼,而金法敏也不敢坐着受礼,微微起身,拱手还礼:“蒙沛王殿下恩顾,小王愧不敢当!”
“狄某此番来,除了受沛王之命之外,还有带着王文佐王大将军的亲笔信!”狄仁杰的目光扫过殿上的众人,稍微停顿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还请大王收信!”
金法敏知道这才是正主的戏肉,他从侍从手中接过书信,小心拆开,刚看了两行脸上就现出愤怒的红晕来。
“这,这,这也太过分了!”金法敏愤怒的将信纸往地上一扔:“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金法敏甚至不想提起王文佐的名字:“他以为我是什么?他是什么?竟让敢要我退位,让位给我的弟弟?就算是大唐天子也不会这么做!”
一阵尴尬的沉默。你们都把舌头吞掉了吗?金法敏恼火地看着两厢的大臣们,你们刚刚和我争吵时不是声音都挺大的吗?怎么现在都哑巴了?
“在下并不知道信中的内容!”狄仁杰昂起头:“不过大王您有句话说错了!王大将军他有权力这么做,在离开长安的时候,天子已经授命于他,大河以北,直至于无穷之地,生杀予夺皆由大将军一言而定,既然大将军在信里这么写了,那大唐天子就也是同意的,在这件事情上,天子是绝对不会违逆大将军的意思的!”
“这里是金城,不是长安!”金法敏愤怒的站起身,右手已经下意识的按住了剑柄,他很想用实际行动提醒一下唐使,最近的唐军还在几百里之外,而他的长剑可是近在咫尺。
“陛下,不要急!”一只长满老人斑和皱纹的手捡起落在地上的信:“愤怒并非勇敢,往往因为胆怯!让老臣看看这位王大将军在信上写了什么!哦,如果这是王大将军亲笔所书,那他的字迹还真是不敢恭维!”
狄仁杰咳嗽了一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好掩饰自己的尴尬,当他第一次看到王文佐亲笔文书时,也有同样的惊叹,出身于琅琊王氏却写的这么一手丑字,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大将军是行伍出身,没读啥书所以才字迹难看,但随着接触时间的增加,他惊讶的发现王文佐即使不能说是满腹文章,但至少也可以说是博闻强识,像这样一个人肯定是从小就受过很好的教育,却写的这样一手字只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没花时间在练字上,也没把这方面当回事。
金法敏冷哼了一声,大臣的嘲讽让他觉得好受了点,心中产生了这样一种快感――你们不是还把唐当成新罗的主人吗?好吧,你们现在就看看吧!这个主人是怎么对待新罗的,我就不信你们能忍受这样的条件。
“立刻把军队撤回大同江以南,金法敏退位,前往长安侍奉天子,由金仁问继位!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不再追究从高句丽灭亡之后你们玩的那些小动作,你们可以保留大同江以南的土地。如果你们拒绝,那我向神佛菩萨发誓,我将会攻破你们的城市,消灭你们的军队,将城墙推倒,迁走居民,在城市的废墟上撒下荆棘的种子。百年之后,将不会有人还会记得有一个叫新罗的国家还存在过。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吧!王文佐!”
老者念完了信纸末尾的落款,殿上一片死寂,所有的新罗人都被信中的傲慢惊呆了,这甚至不是一封宣战文书,而是对自家奴仆的命令和威胁,这种毫无掩饰的傲慢是新罗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就是王大将军的信?”老者叹了口气:“其实我们真的不想和大唐交兵的!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想,可是大将军已经把我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不!”狄仁杰笑了笑:“你这么想是因为你没有看过大将军给人和高句丽余党的信,如果说你们在悬崖边上,他们就在崖底了!”
“这条件太苛刻了!”老者道:“无论谁是大王,都不会接受这个条件的!不发一箭就得让位,去长安当囚徒!”
“不是囚徒,是去长安侍奉天子!”狄仁杰纠正道:“依照当初贵国金春秋大王的国书,新罗世世代代,皆为大唐外藩,国中贵胄子弟,当入长安宿卫天子,以尽臣节!仁寿大将军在大唐二十余年,侍奉两代天子,忠勤恭谨,乃人臣之楷模,天子视之为腹心,谁又会把仁寿大将军视为囚徒?大王乃是仁寿大将军的兄长,弟弟在长安二十余年,也该轮换一下,由您去长安尽自己的本分,换弟弟来新罗为王了!”
“这个――”老者顿时哑然,金仁问在大唐的待遇众人皆知,可谓是荣宠满身,即便是关陇子弟能够蒙恩如此深重的也不多。显然,金法敏如果去长安,大唐肯定是不会苛待他的,官职、待遇、薪俸都不会差,但再好的金鸟笼也是鸟笼,如何及得上在新罗自立为王呢?
“那以大同江以南为境,这又从何说起呢?”老者问道:“这等于是让新罗让出两三百里之地,岂有这等道理?”
“因为那本就不是新罗之地,乃是你们凭借诈力所得,大将军让你们交出来,不另外加以惩罚,已经是看在仁寿大将军的面子上了!”狄仁杰冷笑道:“若是依照大将军本来的意思,就连汉江之地他都要割让出来,交给熊津都督府管辖了!”
“汉江之地也要割去?”金法敏大怒:“我新罗统辖汉江之地有两百余年了,岂有一言割之的道理?王文佐以为自己是什么?神佛菩萨吗?张张嘴,就要别人生,别人死?”
狄仁杰笑了笑,也不说话,他也看出了新罗君臣之间有些嫌隙,他受命前来固然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但也不至于自己找死。王文佐在信里面嘴炮已经放的很响了,自己没必要再跳出来拉仇恨,万一把金法敏惹爆了,一刀把自己砍了,那岂不是冤枉的很?
“大王且息怒!”那老者也看出金法敏状况有点不对,万一真的让这厮把这个唐人使臣一刀砍了,那王文佐杀过来玉石俱焚,自己岂不是冤枉了。说白了,去长安当人质的又不是自己,犯不着太认真。他笑了笑:“时间不早了,贵使臣不如先去歇息,明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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