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诩也算得上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
但和堂上这位比起来……
他们胆儿小的就跟兔子一样!
……
另一边,秦副千户在菜市口修建的法场,引来了许多江都百姓的围观。
路人甲:“这最近也没听到有哪个江洋大盗落网啊!”
路人乙:“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近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贪腐案?”
路人丙:“你还真信官家会管贪腐啊?有官儿不贪么?大家都贪,还查个什么劲儿?”
路人丁:“是啊,天下乌鸦一般黑,说是查贪腐,也不过是官老爷们内斗罢了!”
路人甲:“你们信不信,就被抓的那那些个官老爷,过不了多久,人还得是官老爷?”
路人乙:“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人肯管,日子总能好一些吧?”
路人丙:“你是真的没脑子啊,你想想,那些官儿被抓进去,家产肯定也被抄了吧?他们出来后,还不得变本加厉的继续敛钱敛地,遭灾的还不是你我这些小老百姓?”
路人乙:“那要按你这么说,世间上就没有‘公义’二字了?”
路人甲:“嘘……快别说了,那几个官家人往这边看呢!”
路人丙:“走了走了,咱们这些穷兄弟,连明儿个饭辙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关心什么国家大事啊!”
路人乙:“哎……”
有人走,有人来。
换了一身儿便服的秦副千户混迹在人群中,倾听着周围“嗡嗡嗡”的嘀嘀咕咕议论声。
他感到嘲讽、感到压抑、感到愤懑、感到叹息……
那种复杂的情绪,令他有种想要开口,大声告诉这些胡言乱语的屁民,为了这些事,他们付出了怎么样的努力,他的上官,又将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
末了,他忽然又感到诧异,诧异自个儿怎么还会为了这些事而压抑、而愤懑?
他们好像也没说错什么啊?
那难道不是司空见惯的吗?
他忽然醒悟,原来是心中某种死去多年的东西,诈了尸……
只可惜,那东西从坟墓里爬起来左右看了一圈儿,又失望的躺了回去。
“年轻真好啊!”
他低低的感叹着,心头开始思索,如何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大风暴中保全自身……乃至更进一步、取而代之!
……
与此同时。
一份份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饭菜,送进了昏暗的牢房里,摆到了一位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面前。
不少大人物都认出了,这是“百味楼”的手艺。
这令不少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犯官甲:“要回京了吧?”
犯官乙:“算日子,也该回京了,再耽搁下去,谁都担不起……”
犯官丙:“回京好啊,老夫一把年纪还遭这罪,真是造孽!”
犯官丁:“杨大人,京城那边……不会不管咱们吧?”
犯官甲:“说得什么胡话,我等一心为国、忠心耿耿,陛下受奸人蒙骗,部堂大人岂能不清楚?”
犯官乙:“杨大人教训的是,诸君务必齐心协力、心口一致,回了京城,我等便解脱了……”
犯官丙:“梅大人说的是,大不了发配岭南……唐时大家苏东坡有诗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呐!”
犯官丁:“好诗好诗、应情应景,刘大人不愧曾是江左四大才子之首!”
犯官丙:“李大人谬赞,老夫老啦,这一去怕就回不来了,李大人尚且壮年,咱们江浙往后还得看李大人的!”
犯官甲:“刘老说得是,斯行年少有为,又是部堂大人门生,起复不过小事尔!”
犯官乙:“斯行老弟他朝若是平步青云,可莫忘了我等今朝‘同窗’之谊啊!”
犯官丙:“哈哈哈,梅大人此言甚是,木窗也是窗,若非奸佞张狂,我等岂有同室而居的机会?”
犯官乙:“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那徭役刑徒,还不快快取酒来,尔等今日识相,来日我等也能高抬贵手,绕尔等一命!”
一名犯官扒拉着木窗,指着过道外监督放饭的绣衣卫小旗官大喝道。
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姿态,仿佛他身穿官衣,高坐明堂之上,权掌十数万人生死。
“噗哧。”
抱着两条膀子看戏看了许久的小旗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阴阳怪气的说道:“咱活了大半辈子,这还是头一回得见有人吃断头都能吃得这般高兴……”
“哈哈哈……”
诸多同样忍了许久的绣衣力士齐齐爆笑出声。
有力士还捏着嗓子学着方才说话的人:“大人高见,咱绣衣卫往后可就看大人的了!”
“是啊是啊,咱爷们这可也是同窗之谊啊,大人他朝若是平步青云,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苦中作乐的穷弟兄啊!”
“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
一帮损货笑得前俯后仰。
“嗡嗡”声大作的阴暗牢房内,仿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幸灾乐祸的酣畅大笑声,在反反复复的回荡。
“啪嗒。”
一名犯官筷子上的火腿无声无息的落地。
他陡然回过神来,暴怒的掀了面前的餐盘,起身大力的拍着牢门咆哮道:“本官乃先帝钦点的进士、是朝廷命官,未经三法司会审,尔等不能斩本官!”
无能狂怒的咆哮声,唤醒了一个个被这天塌地陷般的噩耗惊呆了的犯官。
他们纷纷起身,疯狂的拍动大门作自我介绍。
“本官乃是熙平八年当今陛下钦点的进士,是天子门生,纵是有罪,尔等徭役刑徒之辈,也配杀本官?”
“本官乃是户部尚书耿精忠族弟,尔等若是害了本官,耿大人必定不会饶了尔等……”
“本官还有重要案情要吐露,本官还有重要案情要吐露啊……”
一时之间,牢房内拍门声、掀桌声、咆哮声、哀嚎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比庙会赶集的吆喝声还要热闹。
“瞧你这破嘴!”
监督放饭的小旗官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先说好啊,一人只有一份啊,外边是有人计账的,你们掀了饭菜,可就没法补了啊!”
这一刻,那些先前还为自己的饭菜里没有大鱼大肉而暗自无能狂怒,只道是自己官位太低、人脉太薄,连区区狱卒之辈都敢欺辱自己的少数犯官……人人都险些笑出声来。
“吃吃吃,吃死你们!”
“刚才不还得瑟么?继续得瑟啊!”
“钦差没来你们压我一头,钦差来了你们还压我一头,那钦差不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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