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山中的老弱听说这些来人主动将米粮分给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
多年来他们见过了太多的凶残暴虐,早就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善良和美好,明明有米袋摆在面前,他们却更加畏惧,更加踟蹰不前,不能想象自己居然能平白得到这样的赏赐。
“拿着吧,这是……元直的善意。”
管亥说着,山中众人这才纷纷靠近,他们动作缓慢地宛如一只只待宰的野兽,皮包骨头的身体在火光中触目惊心。
几个山民合力才能抬起一只小麻袋,感受到徐庶军士卒的目光,他们惶恐地道了声谢,又低着头赶紧快步离开,显然是已经饿的怕了,只有白日见过的几个黄巾兵的表情从容些,朝徐庶军微微欠身,可他们抖动的手还是暴露了他们的紧张和兴奋。
“这么多粮食都分了,元直真的不心疼吗?”管亥问。
“不心疼,”徐庶咬着后槽牙,尽量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心疼是假的,但是我有办法得到更多米粮,要如此,就必须让诸君吃饱,我等一起力战。”
管亥被徐庶的坦承惊呆了,他悠然道:
“元直不怕我等吃了你的粮,之后不肯为你出力?”
徐庶摇摇头,微笑道:
“能吃粮的人,谁愿意再吃树皮草根?我带诸君吃粮,管帅应该不会硬是要带着大家吃草吧?”
管亥苦笑道:
“元直口才惊天,苏秦张仪复生不过如此。
今日见了元直,才知当世高士模样,元直说该如何,老朽不惜这条老命!”
徐庶点点头,低声道:
“不知管帅敢不敢找曹操、吕布借粮?”
管亥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右臂空荡荡的袖子,喃喃地道:
“我当年聚众数万,豪气纵横,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遂率众围了北海,没想到平原相刘备率军来救,我与他麾下一红脸长须汉子交锋,不到一合便被斩了右臂,成了今日废人。”
回忆起当年的恐怖的经历,管亥似乎又体会到了那彻骨的剧痛,忍不住用左臂抓住长袖:
“我连刘备都打不过,他手下一无名小卒随手就能断我一臂,可见这天下之大,高手无数,我等……还差得远了。
刘备尚且如此,曹操、吕布帐下自然猛将云集,远非我能敌,元直虽然勇谋兼备,可终究兵少,若是……”
管亥想起当日那恐怖的一刀,脸色更是白的厉害。
“若是遇上曹、吕帐下猛将,元直抵挡不住,只怕要遭不测。”
徐庶面露欣喜之色:
“管帅如此担心徐某,看来是把徐某当做了自己人。”
管亥垂着头,沮丧地道:
“若非大灾要命,我一定与元直为友。
当年啊,我也看轻天下英雄,我……我实不想让汝等好儿郎因小瞧天下英雄落入凶险之中。”
管亥当年也认为自己本事不俗,可没想到连刘备这种无名之辈手下的小卒都打不过,这让他非常受挫,彻底失去了做出一番大事的勇气。
徐庶能理解管亥的苦衷,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选择了上山,也选择了一条最艰苦的道路。
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管帅,你知道我为何敢在水泊上冒险,以粮为质胁迫你?”
“元直足智多谋,定是早将老朽算计清楚。”
徐庶稍稍一笑:
“哪有这等事?这天下哪有洞察人心之人?天下盗匪千千万万,若是遇上一个癫狂之人,我徐庶也只能跳水喂鱼了此残生。”
“那你为何敢?”这次换成管亥惊奇了。
他以为徐庶是谋定后动,自己的一切都被徐庶算计在内,可徐庶现在居然坦承自己并没有如此本事,那他是如何敢如此行险,竟做出这种事?
徐庶笑道:
“生逢乱世,士子惜命可保,可寒士想要活命,非得弄险不可。
今日我等生逢绝境,那猛将雄兵,难道还比得过幽都鬼吏?
我有三成胜算,自当全力以赴,此次借粮,我自有五成胜算,不知管帅愿不愿随我拼搏,让世人知晓黄巾渠帅尚在!”
晚风吹动着管亥苍白的头发,空荡荡的袖子在寒风中乱舞,模样甚是妖异。
管亥的身影苍老佝偻,在远处微弱的火光下宛如一个新死之人,毫无生气。
徐庶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见管亥仍旧一动不动,他的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焦躁。
如果管亥不答应,就得想别的办法,如果真的不成,就只能兵行险招,只是这样,也只有一两成把握,难道天意要绝我徐庶?
徐庶心中天人交战,陡然间,他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管亥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管帅?”徐庶轻声唤。
黑暗中,管亥沙哑的声音如夜风一般:
“我以为,此战难胜。
但……若是元直调遣,能与英雄厮杀,死而无恨!”
“可这多少年了,我和我的兄弟们糊里糊涂地活,委委屈屈地死,我心里……也不服!
只要不死在病榻上,管亥愿意随元直一战!听元直调遣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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