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猛地摇头:“不会的,薇薇,不会,会有人来给你送血,如果条件允许,我能把血输给你。答应我好吗,薇薇。别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傻事,你要好好活下去。”
“哈哈哈哈哈。”薇薇光是笑,不答话,拍着少爷的脊梁,等少爷放开她,她又乖巧地钻回了马车里。
伍德像个精神病患似的,又和阿明说。
“我的家里也有罪犯,不过不用侦探社来抓,有人民警察。他们抓罪犯可厉害了,破案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阿明尴尬地笑着。
伍德讲:“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和朋友们聚会玩牌,也不用担心哪天突然有个好朋友突然被罪犯杀死。警察会保护你们。”
达里欧:“救命啊!警察先生!这里有个疯子!”
伍德又抓住了小萱的手,抓住那只满是老茧的,粗糙的手掌。
“你在我家里,不用考虑别人的目光,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没有人来强迫你,也没有人锁着你,我家没有奴隶……”
达里欧轻笑,满脸匪气吊儿郎当:“那你就是奴隶咯?”
伍德:“不,我不是。”
达里欧:“有人出钱要买你怎么办?”
伍德说:“我可以拒绝他,自由固不是钱所买到的……”
达里欧若有所思。
伍德又说:“但能为钱所卖掉。”
达里欧恍然大悟:“哦!这个道理我喜欢!这么说,你那个家,除了不能【强买强卖】以外,好像和列侬的家没啥不同呀?”
伍德低下头,擦干净脸上最后一点泪。眼神从迷惘,变得坚定。
“对!它就差那么一点,就差一个【强买强卖】。”
范克里夫:“汪!”
这条老狗闻到了异味。
阿明指着远方,指着草原边际靠来的十来匹马驹。
——闲聊时间结束了。
阿明扶着眼镜。
“你看得清吗?普拉克先生!”
伍德看清了。
“他们脸上蒙着布,带着枪,是土匪!”
达里欧取出枪械,准备抗争。
阿明更加冷静,他喊薇薇将车上的水桶丢了,只留下一桶水,让马儿跑得更快些。
紧接着,阿明掏出银币袋子,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对着太阳,亮出手中闪闪发光的钱币,用银币折射阳光,要闪瞎土匪的狗眼。
他吹着响亮的哨声。
达里欧听明白了哨子的意思。
阿明吹出来的意思是。
“拿上钱走吧!我们要去王都。车里是贵人!”
从匪帮的队伍里传回哨声。
达里欧一听,脸色变得难看。
哨声的意思是。
“不要钱,留下尸体,否则赶尽杀绝。”
伍德:“他们要什么?”
阿明:“他们要尸首!要露丝法官的尸首!”
伍德:“为什么?”
“露丝养大了他们。”达里欧解释道:“这是骷髅会的传统,给上一个头领,才有资格成为新头领。”
伍德:“能甩掉吗?”
阿明从车架的马草粮袋旁抽来鞭子:“我试试看。”
马车陡然提速,变得颠簸。
达奇先生从梦中惊醒,他透过车窗看见了外边的土匪。
薇薇蹑手蹑脚地摸到露丝法官的尸首旁,正准备偷偷把尸体丢下车。
达奇一下子红了眼,对着露丝的尸体猛扑过去!
薇薇慌了神,眼看达奇先生抱着妻子的尸身,滚到货厢的角落。
范克里夫护主心切,一口咬住达奇的大臂。
薇薇大喊:“少爷!少爷你快来!”
伍德闻声钻进马车,看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喊:“范克里夫!”
牧羊犬乖乖松口,回到女主人身旁。
达奇浑身冒着冷汗,哀求着。
“我不能丢下她,我不行……我做不到。我得带她回家,小少爷,你也想家,对吗?我睡得半梦半醒的,听见了,你说你想回家……”
达里欧拉起门帘问:“少爷!我们要闯进峡谷!躲到乱石滩里,找地方抓稳了!露丝的尸首该怎么办!”
薇薇怒道:“当然是扔掉啦!犯不着为了这个老巫婆以身犯险!”
伍德问:“如果把尸体交出去——”
“——他们会变得团结一心!”达里欧不假思索立马答道:“就像是有了新头领的狼群一样,椿风镇外近百里的土匪会重新联合起来。”
阿明大声喊:“普拉克先生!他们追上来了!我要和你暂时做个道别!我的朋友!你将性命托付给我,我会用实际行动来回报你的恩义!”
伍德对薇薇喊:“不许扔!”
紧接着,他钻回车夫的位置。
而阿明为两头马驹分好缰绳,准备骑着其中一匹,去引开敌人。
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头顶两侧的崖壁传来。身后不时飞来一两颗子弹,发出刺耳的啸叫。
伍德扯住阿明的衣袖。
阿明只是摇头,不说话。
伍德拿出枪,指着阿明的鼻梁。
阿明乖乖回到了车夫椅上。
伍德拿到了阿明手里的缰绳。
“保护好她,保护好他们。”
阿明想跟上去!
——叫伍德一脚踹了回来。
阿明先生很难想象,那个瘦弱的小少爷身体里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摔在车架上,感觉胸口叫人打了一枪。
他喊:“朋友!你还会回来吗!”
伍德踩上马镫,紧紧贴着马颈。
他答:“朋友!我去去就回!”
风声呼啸,头顶落下乱石。
砸在马车的车顶,砸烂了窗楣上的小油灯。
砸在伍德的肩上,砸断了他的骨头,他身子一歪。
砸碎了马驹的脑壳,它往地上瘫,修长俊朗的脸,在石滩里划得稀巴烂。
伍德在石头里撞断了大腿,胸口凹了进去,吐出一口脓血来。
他提着枪,找了个坳口绝路,勉力往里单腿跳去。
他感觉到钻心的痛感,脑袋天旋地转。
他用力地呼吸着,每次吸气,都觉得自己活得无比真实。
他看见有人来了。
零零散散有五六匹马,停在他的枪口前。
他认不出是五匹马还是六匹马,他的眼睛有了重影。
他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打下一人。
紧接着,往滑膛枪里填雷汞和子弹。
砰——
刀疤眼手里的枪冒着硝烟。
伍德的大拇指断了。
他把药包挂在嘴上,用舌头舐着弹丸,给枪械装弹。
有敌人要弃了他,要去追马车。
他第二枪打在马匹的屁股上,那马儿脑袋往地上栽,压在土匪身上。
“伍德,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条汉子。”刀疤眼说:“不如加入我们吧?”
伍德红着眼喊:“我杀了你妈!你这个不孝子在说什么?!”
有人附和:“对啊,头儿!他杀了妈妈!”
有人恨得牙痒痒,手里的枪刚抬起来,叫刀疤眼挥手打落。
刀疤眼说:“你搞死了露丝,在狼群里,就像是新狼代替旧狼,我们的生意见不得光。得有一个明面上的代理人。”
伍德往石坳深处躲。
——他不是害怕。
他快没力气站起来,他得找个地方扶着。
就在这一刻。
他想——
——有多少同伴,有多少和他一样的旅行者。在枪口前面,在屠刀面前服了软?
他喘着粗气,呼吸声越来越沉,心肺越来越慢。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眼睛慢慢发黑,开始出现失血性失明的症状。
他听见有人说。
“头儿!你看他,他快死了。”
他听见刀疤眼感叹。
“上面的兄弟下手太狠,应该是没救了,世事无常啊。”
他努力地睁大眼,从峡谷一线天上,落下一道光。
他跟着这道光,趴在阴冷的石墙边,他的手抚摸着墙上的纹路。
他看到了一行行字。
身后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实属巧合,实属必然。
这面古老的石墙上,刻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字,刻着一行汉语。
在同一片天空下,不知多久以前。
也有个人,栖身在这处狭窄的凹坑之中。
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来了!
伍德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清了。
【亲,我好孤单,我想回家。】
【我来到这里,已经八十年了,这里的人很好,我也很好。】
【我经常会想,如果有个机会,如果哪一天我回去了。】
【英特纳雄耐尔实现了吗?】
【如果你看到我。】
【别灰心,别丧气,我知道你很难。】
【往前看,你绝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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